不知道打了多少下,蕭天賜隻覺得渾身隻剩下了麻木,不疼,因為打的太快太急,來不及感受疼痛,另一杖就抽下,隻有深深的麻木,肌肉的麻木,心靈的麻木。
天賜抓著床單的手抖的越來越厲害,可他不能鬆開,他怕一鬆開,就會忍不住扭頭去問蕭作雄:蒙麵叔叔...你為什麼要這麼對賜兒...賜兒到底應該相信什麼...
天賜想起早晨在民宅的時候,蕭作雄狠狠的扇了自己兩巴掌,那時候是真的好討厭他,好恨他,可跪在地上,請他成全,他生氣想要踹自己一腳,動作大了些,襯衣扣子掙開了,隱隱的露出了寬厚的胸膛。
而那片胸膛上,是墨水的殘跡,隻晃了一眼,天賜就看出了,是兩個小人,用墨水畫在上麵的兩個小人,一個又高又壯帶著黑黑的麵具,而另一個乖巧的被拉著手,跟在一旁。
“蒙麵叔叔你不熱的嗎?天天都穿著黑衣服還帶著麵具,你長的再醜,賜兒也不會嫌棄你的。”
“嘿嘿,賜兒真是不小心,把湯撒到叔叔衣服上了,叔叔快點弄幹吧!”
“啊,叔叔你真是的,這樣還是隻肯脫掉上衣,都不肯摘麵具!賜兒生氣了。”
“好吧好吧,叔叔不摘就不摘吧!那叔叔要補償賜兒,賜兒要...要在叔叔胸膛上畫畫!”
“畫什麼好呢?那就畫叔叔帶著賜兒,畫我們兩個,好不好?”
“啪!”重重的打在血肉裂口裏的藤杖,敲醒了天賜的回憶,眼睛裏麵已經嵌滿了淚水,身上一軟,從臥榻上翻身滑了下來,縮在地上。
蕭作雄看著地上瑟縮的天賜,把藤杖扔到了一邊,歎了口氣,說:“如果有朝一日,天傲在戰場上敗於你,任何的責難都是他應該受的,我不該為這個罰你。”
“殺了我...不就沒有那個可能了嗎....”天賜勉強從地上爬起來,手腳並用的想要扶回臥榻上:“還不夠數...司令再打吧...”
蕭作雄看不下去,用腳踹開了床邊的天賜:“算了。”
天賜摔在地上,緩了好一會兒,才能顫顫悠悠的站起身來,兩條大腿早就被砸的紅腫出血,黏糊糊的提不起褲子。上衣已經被抽爛了,天賜整個赤條條的站在蕭作雄的麵前,雖然都是男人,可終究沒了血親的關係,天賜一咬牙,不顧傷口,猛的把褲子提了上來,粗布緊緊的繃著綻裂的血口,疼痛讓雙腿一軟,險些跌跪在地上。
“......”蕭作雄不動聲色的上前一扶,撐住要摔倒的孩子。是啊,孩子大了,知道要臉了,不能再扒光了打了,爸爸以後不這麼打了,好嗎?可轉念一下,哎,以後?哪還有什麼以後。
“司令...真的不打了嗎?”天賜虛弱的靠在了蕭作雄的身上,從後背到大腿,一抽一抽的疼,再加上舊傷,小臉已經慘白,像是一不注意就會昏過去,可還是輕輕的張口說:“再打打吧...日後...打不上了...”
蕭作雄心裏一痛,打的不會疼嗎?別人挨打的時候怕是找盡了理由逃避,可我的賜兒,竟然讓我再打打....“賜兒,不疼嗎?”
“......”蕭天賜低了頭沒有說話,疼,好疼,疼死了,不光身體疼,心也疼,爸爸、叔叔、司令,我到底應該叫你什麼,哪一個才是真的你,騙賜兒,真的很好玩嗎?看著賜兒在你麵前像傻瓜一樣的開心,很好玩嗎?聽著賜兒在你耳邊說那些心裏話,很好玩嗎?
“打疼了,就罰夠了。”蕭作雄見天賜不說話,自己開了口:“走吧,周天在外麵,我送你出去。”
懷裏半攙半扶的天賜突然往後退了一步,愣愣的看著門,手不經意的抓上了蕭作雄的衣衫。
可還沒待蕭作雄感覺到,天賜就鬆了手,轉而乖巧的扶著蕭作雄,隨著步伐,一步一步走出書房,走過庭院,走到了大門口。
嘎子和如意已經收拾好了行囊,站在門口等著,天賜進書房之前,就和二人交代過了,雖然說的不夠詳細,但這幾日的風言風語嘎子和如意早就聽的起繭了,讓二少爺一個人去上海,和那些不知道底細的親人生活,嘎子和如意是真的放心不下,打定了主意一定要跟著。
蕭作雄皺著眉頭看了一眼,見天賜衝二人扯笑,說要帶著嘎子、如意一起走,自己也就再沒
多話,算是默認了。
“侄兒!”門口的周天大步衝了上來,也不顧門口道路上來來回回的人,二話不說,就把天賜打橫抱在了懷裏,周天本就三十出頭,抱著懷裏一個瑟瑟發抖的男孩子,不明事實的路人,都暗笑著偷瞧,聽說這城市大了,幹什麼的都有,有龍陽之好的人不在少數。
“叔父....我沒事...”天賜掙紮著就要下來,可被周天死死的扣著,就是動彈不得。直到周天走到車旁,小心的把他放進車裏,還貼心的讓天賜趴伏著。
嘎子、如意被安排在第二輛車裏,其實這車是蕭作雄的,從龍城到上海,隻有坐船,可到碼頭這段路,天賜可走不了。
“送客。”蕭作雄揮了揮手,自己就扭身往院子裏走,從出了門到現在,再沒看過天賜一眼。怕,怕看一眼,就再舍不得、放不下了。
蕭天賜怨恨過,猶豫過,思慮過,可到了這一刻,再顧不得其他,從座位上爬起來,一邊往車下跑,一邊衝著蕭作雄的背影叫道:“蒙麵叔叔!”
蒙麵叔叔是自己十幾年的精神支柱,是自己最信任的人,是可以隨便撒嬌任性的長輩,是答應會陪著天賜的!不管是什麼,爸爸、司令還是叔叔,不要扔掉賜兒,賜兒其實不想走......
“啊...”天賜兩腿發軟,下車時又著了急,絆在了車邊,重重的跌到了地上,摔的狠了,還往前滑行了將近一米。
蕭作雄聽到了那聲叔叔,可隻是一怔,連頭都沒有回,就更大步的走進了屋。賜兒,蒙麵叔叔對你好對你溫柔,而父親不心疼你隻會打你,他們兩個怎麼會是一個人呢?死心吧,不是早就相信蒙麵人不是我了嗎?為什麼到現在了還要試探。
蕭作雄隻是單純的想要保下蒙麵人這個好用的麵具身份,卻不知他決絕離去的背影給了天賜多大的傷害。
叔叔忘了嗎?賜兒說賜兒不想去上海,賜兒好怕去楊家,叔叔說隻要賜兒乖就會留在賜兒身邊,那現在是什麼?司令...你扮成蒙麵人就是為了這樣折磨賜兒嗎?那些好都是裝的嗎?讓賜兒感受幸福和疼愛,再毫不留情的一腳蹬開?
摔在地上的天賜,因為渾身的疼痛,和喘不過氣的絕望,像個大蝦米一樣弓起了身子。
嘎子和如意急忙從車上跑下來,撲向天賜,卻被周天搶在了前頭。周天溫柔的抱起地上的孩子,小心的放回車裏,安慰道:“沒事,以後想回來,叔父再帶你回來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