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下起了毛毛雨。雲層很低，仿佛就懸在城市的樓頂上。
在相水河岸邊，王光輝和安娜開始為女兒做水葬。
他們用一隻兒童遊泳救生圈，在上麵固定王紅妹的骨灰盒，並在上麵紮了兩束鮮花。
安娜撐著一把白色的雨傘，目不轉睛地看著王光輝做這一切。此刻，她心裏充滿了失去女兒的悲痛，眼裏卻洋溢著對王光輝的依戀。她突然意識到，自從有了王紅妹，她就把愛轉移到女兒身上了。現在，女兒沒有了，她的愛就再次回到了王光輝身上。今天的這個水葬，難道就是一次愛的轉折儀式？
所有準備工作都做好了，王光輝用目光征求安娜的意見。
安娜明白，要讓女兒下水了，她猛力地抱住王光輝。
他沒有避開她的擁抱，拍拍她的肩膀說：“說好的，不要哭。”
安娜把王光輝抱得更緊了，臉貼在他胸前，讓他的衣服吸收她流出的淚水。
她惆悵地說：“王紅妹走了，我什麼都沒有了，我破產了。”
他安慰道：“安娜，你還有自己，還有未來的生活。”
安娜：“我是一個孤單的影子，悲也好，喜也好，沒有人分享。這樣的未來，不如沒有、不如不要。”
王光輝：“傻妹子，世間的苦難，你經曆過一次就是活過一次，經曆過兩次就是活過兩次。每經曆一次苦難，你都能獲得成長。”
安娜：“我不活了，也就沒有苦難了。”
王光輝：“人是不會消亡的，所謂死，並非生命結束，而是去了另一個世界。安娜，現在，我們的女兒要上路了。”
“什麼？你說‘我們的女兒’？”安娜的情緒重新激動起來，“你終於承認她是我們的女兒了，對嗎？”
“我什麼時候否認過？來吧，送我們女兒上路。”他雙手端起救生圈，與安娜一起蹲下身子，慢慢地放在水麵上。
河水流得很慢，節奏正好像是那首《葬禮進行曲》。
載著骨灰盒的救生圈，慚慚地漂遠了。
安娜的情緒又回到了低點，她淚眼蒙矓地對王光輝說：“女兒走了，你不要拋棄我，好嗎？”
“誰都不會拋棄你的，家裏還有那麼多愛你的人。”
“家裏那麼多人，當中卻有人殺害了王紅妹。”
“不，安娜，我們以後永遠都不要再提這件事，也不要追查什麼凶手了。”
“這——為什麼呢？”
“我們的女兒，她一定不希望我們這些活著的人，大家互相懷疑，互相仇恨。而是希望我們相親相愛，成為幸福快樂的一家人。我也希望，女兒的死，能夠消除一切仇恨，換來平安祥和。那樣的話，她的死，就值了。”
“那——有些嫌疑，就讓它永遠懸著？作惡的人，不用受到懲罰嗎？”
“不會的，總有一天，時間會開口說話的。作惡的人，必會受到良心的懲罰。也有可能，作惡的人，現在良心還沒有長大成熟，那也是需要時間的呀。尤其是你，要學會忘記，早一天走出來。”
“是嗎？像你那樣得失憶症？”
“得失憶症，那總比得抑鬱症要好些啊。”
“嗯，那好吧，我聽你的。”
他們緊緊地擁抱了——很溫存、很動情的那一種。安娜的手一鬆，雨傘掉落在河麵，像一朵白蓮花，向遠方漂去。
傍晚時分，王光輝和安娜回到了王家別墅。
安娜特意在門口站著，等王光輝用遙控器關好車庫的自動門，然後挽著他的手臂，同時出現在大家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