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樂二十三年初春,西北的山林小道中,蕭凡正帶著一營士兵疾奔。
昨天西北大營主帥顓臾璟得到急報,運送糧草的大軍正是在距此不遠處被山匪截殺。
這西北連年征戰,任是何等大膽的悍匪也不可能盤踞,眾人心下明白,是遭了涼國的伏兵。
昭涼兩國比鄰而居,昭國幅員遼闊,民康物阜,但重文而輕武,涼國偏遠貧瘠,遊牧為生,但民風彪悍,故而這邊境之爭由來已久。此前西北一直是於貴妃的父親於老將軍鎮守,他以霹靂手段治軍,壓得涼國數年不敢動彈,卻也因積威過重而遭人不滿,上有忌憚,下有腹誹。幸好於貴妃在成祖麵前謹慎服侍,頗得盛寵,其子於揚又因體弱而從了稼穡經濟之道,這才沒惹出是非來。
林思宇高中的前一年,於老將軍不幸得了痰症,走得匆忙,愣是沒人敢接這西北大營的帥印。成祖想來想去,老將軍生前最寵愛的外孫睿王剛好成年,又聰明練達,索性派了他來。睿王號稱“儒將”,最是慈厚闊綽,上下都是喜歡的,但涼國卻也因少了壓製,小範圍的騷擾就沒斷。邊境不寧,睿王要起錢糧人馬來名正言順,說來這算是個“雙贏”的局麵。哪曾想這涼國越來越沒眼力界,可能是初春實在倉中無粒,竟然打起劫糧的主意。
小來小去地打兩仗是一回事,糧道被劫是另一回事,睿王臉上殊不好看。他發了一通火,看著帳下的將軍,等著有人主動請纓出戰——沒一個人站出來。
需知這次打的是“剿匪”的旗號,對的卻可能是涼國精銳,縱然僥幸得勝,請功的簿子上未必會提這一筆,諸位將軍又不是傻子。何況,於老將軍在世時,他們這些將軍哪個肯將對麵兒放在眼裏?可睿王領了西北大營這幾年,對麵兒已經蹬鼻子上臉好幾回,難免有人不憤,此時等著看這王孫公子的笑話,也是有的。
睿王視線轉了一圈,沒對上個人,再收回來時就有些尷尬,正是難下台階的時候,蕭凡從親衛中站出來,跪在大帳中央,自請領一營步兵剿匪,把糧草劫回來。
這兩年蕭凡蟄伏在睿王身邊,除了保護他安危,其實並沒有太多事情要做。他先是跟著蕭易,後又跟著林思宇,征伐謀略的書讀得最多,來了西北後又暗自用功,常常以閑逛為名考察地勢,對西北戰場已經了如指掌,但為了避嫌,卻是一丁點兒都不敢露出來。睿王自有親信軍師,打仗的時候又一味坐守中帳,蕭凡一身本事,其實全無用處,要不是今日機會實在難得,他也不敢站出來,可就不知道又要幾時了。
睿王看站出來的是蕭凡,心中頗不是滋味。他當然也覺得蕭凡有眼色有膽識,給了他一個上好台階——主帥親衛自請重任,以後將軍們為了麵子,也要更賣命些。可是另一方麵,他其實一直也未曾真正信任過劍雨山莊的這名暗衛,平日裏除了和左相傳遞消息,頂多就把他當個保鏢使喚而已,對於蕭凡打仗的能力,他是極度懷疑的。
所以,當眾人都散去,他將蕭凡獨自叫到身邊:“你可有十足把握?”
“沒有。”
睿王的鼻子都氣歪了:“這又不是兒戲,沒把握你請什麼命!”
蕭凡突然跪下:“先請王爺寬恕,我才敢說。”
睿王有些不耐煩:“不怪你,快說!”
“蕭凡自追隨王爺以來,深為您的風度人品所折服。西北不寧,王爺夜不能寐,日漸憔悴,蕭凡全都看在眼裏,心裏著急,又不放心您的安危,不敢自請上陣殺敵。今日那幫將軍畏首畏尾,全都不肯為王爺分憂,蕭凡氣憤不過,這才不自量力地站出來,您這命令都下了,我才想起來,我其實不怎麼會領兵打仗……”
越說到後來,他的聲音越小,睿王的眉頭卻隨著這番話漸漸舒展開,上前兩步,把人扶了起來。
“左相總說劍雨山莊忠貞,今日本王明白了。”
“王爺和左相為國操勞,想的是大事,蕭凡不懂,但我家莊主說過,既然我跟了王爺,這條命就是王爺的!”
這番話說得情真意切又恰如其分,睿王心裏如喝了六月雪水一般滋潤,他大笑著連說三個“好”字,又允諾:“你若得勝歸來,本王不僅要為你請功,而且要封你做軍都指揮使,準你領五營人馬,如何?”
蕭凡一臉喜色地跪伏在地,叩謝睿王的恩典。
話好說,事難做,真要帶著一營步兵奇襲,哪是那麼容易的?這戰場地形蕭凡已經爛熟於胸,但手下那些隊長卻不得要領。大家知道蕭凡武功高強,但都腹誹他不懂領兵之道。哪見過奇襲的人是這麼個幹跑法兒?白白消耗了力氣,別說追不上敵軍,就算是追上了,這也打不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