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引子 馬波和曼波(1 / 2)

巨大的高速公路連接的世界裏,已經沒有了“永恒”這個詞。高速路在城邦政府的規劃下不斷向世界的兩邊修建延伸,世界也隨之不斷地擴大,而這項工作,從曼波出生以來就沒有停止過。

跑龜城的曼波是個不招人喜歡的女孩兒,頭發永遠亂蓬蓬的,沒什麼發型可言,心也像是一叢抗拒修剪的雜草,恣意而自由地生長著。曼波的所有作為都讓父母覺得很丟臉,於是父母對她高壓管束。家裏總飄著塊巨大的烏雲,壓得這女孩兒喘不過氣來。

每次被父母訓斥時,曼波都被要求站在那裏一動不許動。

“在鞋子裏動動腳趾頭,我就隻有這點自由!”她這樣說。

除了小她五歲的弟弟馬波,曼波幾乎沒朋友。姐弟倆總在一起。曼波其實不叫曼波,馬波其實也不姓馬。隻是弟弟身體輕盈跑得很快,曼波說他像一匹跑過水波的野馬,就叫馬波吧。而姐姐有一頭烏黑曼妙的柔軟長發,馬波就叫她曼波。

十七歲生日那天,她想要個乒乓球拍。不隻是十七歲生日,十六歲的時候她的生日願望就是乒乓球拍,十五歲,十四歲……她的願望從來沒變過,也從沒被滿足過。父母認為,乒乓球拍是玩具,小孩子根本不需要玩具。小孩子生下來就是父母的玩具,隻是曼波總是不認命。

以往她的生日都過得很糟糕,既沒有生日禮物也沒有蛋糕,隻有懂事的弟弟每年給姐姐煮湯麵。熱麵的蒸汽裏,曼波的眼淚滴進湯裏。麵總是做得太鹹了。十七歲的生日依然沒有禮物,非但沒有,曼波因為頂嘴,挨了巴掌,逃出家門。馬波找到姐姐時,她正在路燈下狼吞虎咽地吃烤甜薯,臉上的眼淚蒸發後留下道道淚痕。

“對不起。”馬波說。

“你為什麼道歉?為什麼每次我被他們罵,都是你道歉?”

“該道歉的人永遠不會道歉。”馬波苦笑。

“看這個!”

曼波合著眼淚咽下最後一口沒有滋味的烤甜薯,一邊從口袋裏摸出一根彎彎曲曲的香煙,一邊遞給弟弟張破紙片。紙片明顯是從什麼書裏撕下來的一頁,已經不完整,被她用力展平過。

“包烤甜薯的紙?”

“嗯,讀讀上麵那個。”曼波用下巴點了下紙片。

借著路燈的光,馬波讀了起來。髒兮兮的紙片上有個沒頭沒尾的故事:

諢號叫“花兒”的惡匪已跑不了多遠,他自己和那些警察都知道!

一顆銀彈剛才擊中了他的右小腿,他每拖著那條腿掙紮一步,血就瑟瑟從皮肉裏湧出來。

追擊已經持續很久了,從黃昏到後半夜。他還在跑!槍裏已經沒有子彈,他索性就把槍扔了。

“他把槍扔了!大概打算放棄了。”一個警察對另一個耳語。警察們的槍口都瞄準著同一個方向,瘸腿的匪徒在他們的射程內。

“他最好繼續跑,這樣我就可以一槍把他斃了。”警察用力握了一下槍。

新城從來沒有出動過那麼多警力,隻為追一個罪犯。現在是追蹤的最後時刻,警察們已經可以輕而易舉地抓到他。凶悍的“花兒”受了傷,而且毫無抵抗力。可是他還一直在跑。在“花兒”身後滿是警笛的聲音。對他喊話的聲音越來越大。不過他現在管不了那麼多,唯一重要的事情就是把娃娃送到她手裏。他那粗糙而有力的大手裏緊緊抓著個已經沾上血水的娃娃。

“隻要把這娃娃送給她……然後,你們願意怎麼對付我都行!但是我得把這個給她……”

警察的槍又響了。這第二次的警告射中了匪徒的胳膊,鮮紅的血液從大臂上流下,順著手掌把娃娃凹陷的眼睛染成紅色。

“一定要把這個給她!她在等。”他再一次張開兩片幹裂醜陋的嘴唇對自己,也對那些抓他的警察喊道:“世界上最大的罪惡就是讓孩子失望!”

“停在原地!這是最後一次警告!”

槍再次響了,血從“花兒”的額頭上流下來…

紙片不完整,故事到這裏就停住了,似乎後麵還應該再有幾行字。馬波抬起頭,心裏不禁有些酸楚。

“世界上最大的罪惡莫過於讓一個孩子失望。”曼波自言自語地念叨著,一口口狠狠地往肺裏吸著煙。

馬波把紙片翻過來。後麵還有一個故事,也不完整,但似乎跟剛才那個有些關聯:

穿著藍色背心和短褲的小男孩兒赤腳站在開水房的地板上。他身後不遠,一些年紀大的女人在霧氣騰騰的水槽邊接開水。旁邊還有幾個人,都是來接開水的,地上雜亂地碼著許多開水壺。

“你答應過我!”小男孩兒大叫。

他的眼睛瞪得很大,帶著淚光。一記響亮的耳光應聲扇在他臉上。女人們停止接水,站在原地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