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早上顧東城跟沒事人一樣去市政府上班,他把那份痛苦深深地埋藏了起來,他看今天莫懷榮比較空閑,就決定跟他說一件事,一件對自己很有好處的事。
“市長,我有一件事情,不知道當說不當說?”進了莫懷榮的辦公室幫他泡好茶,顧東城站在他麵前裝作猶豫的樣子說道,他這是故意要引起莫懷榮的興趣。
莫懷榮笑了笑,“小顧,有話你就直說,什麼時候學會吞吞吐吐了,這可不像你的性格。”
“市長,關鍵是那事我沒有證據,怕說了好像是我在挑撥幹部間關係似的,所以你不同意,我不敢說啊。”顧東城苦笑著臉看著莫懷榮。
莫懷榮是人老成精的主,顧東城越是不說,他就越感覺到這裏麵有事,所以鼓勵地說道:“沒事,你說吧,反正我現在沒事。”
顧東城猶豫了一會,然後像下定了決心一樣,對莫懷榮說道:“市長,你還記得徐長靖嗎?”
“徐長靖?好像有點印象,你說的是前任統戰部長嗎?”
顧東城在椅子上坐下,壓低聲音說道:“嗯,就是他,前段時間你不是讓我跟郭海峰市長多溝通嗎,我從他那裏知道一件事情,就是九八年我們南陽發洪水的時候,何振邦給徐長靖下過一道命令。”
莫懷榮一聽是顧東城從郭海峰那裏套出來的消息,又聽到跟他的死對頭何振邦有關,立刻來了精神,沉聲問道:“為什麼是何振邦給他下命令,好像輪不到他吧?”
“市長這你就有所不知了,郭海峰說那會正好換屆,現在的淩炳碩書記還沒上任,正好空了那麼幾天由他代管黨委的工作,統戰部不聽他的,聽誰的?”
莫懷榮皺眉努力回憶了一會,點了點頭說道:“好像是有這麼回事,那會兒我還是副市長,被直接派到現場指揮,黨委那邊的事情,我也是後來才聽說,不過他下的命令怎麼了,有什麼不妥嗎?”
顧東城回頭看了一眼門口,再次壓低聲音說道:“他下的命令是炸開尖嘴彎子大壩放洪。”
“我知道,聽說為了炸開尖嘴彎子,把它下遊十多個村莊全部緊急轉移,幸虧把尖嘴彎子大壩炸開放洪,要不然洪水說不定就會把咱們南陽市給淹了。”莫懷榮現在回想起來那場大水還很感慨,對炸掉大壩表示了認同。
顧東城接著說道:“市長,報上來的是村民全部緊急轉移了,但郭海峰給我說,離尖嘴彎子最近的車家村,接到撤離的命令沒有十分鍾,就被洪水給吞了,根本就沒留有足夠的轉移時間,以致於村裏死了三十多個老人和孩子。”
莫懷榮一驚,盯著顧東城問道:“竟然還有這種事?”
顧東城點點頭,神色凝重地說道:“市長,這些都是郭海峰跟我說的,剛才我也說過,我是沒有證據的,那會我還在醫院上班什麼都不知道呢。”
莫懷榮皺起眉頭沒有說話,顧東城說的這件事情他現在還是有些印象的,那一年南陽大洪災是百年難遇,洪水造成的損失相當嚴重。尤其是緊急轉移了那麼多災民,救災工作非常艱巨。隻是他還真不知道炸大壩把一個村子淹死了那麼多人,這事不知道是當時沒有報道出來還是有人可以隱瞞了。他忽然想到洪水過後不久,徐長靖就被調到下麵縣當了一個管文體的副縣長閑職。這樣看來,這件事不是那麼簡單,裏麵絕對是有貓膩。如果他猜得沒錯,徐長靖根本就是個替罪羊,是替何振邦背了黑鍋。
顧東城看著莫懷榮變幻莫測的臉,心裏猜測著莫懷榮知道了這件事打算怎麼做。隻有習慣了莫懷榮的思維方式,自己以後要跟他對抗時才能更好地掌握他的弱點。人隻有學會了思考,才能事事走在前麵。
他很久之前就已經開始了這種遊戲,剛開始的時候,他經常會揣測錯,現在不說百分之百,也八九不離十了,這也是幹秘書的基本功,不知道領導在想什麼,那將是一件很危險的事情。
“小顧,這件事你做得不錯,不過事情已經過去好幾年,雖然死了不少人,但都沒有人告發鬧事,上麵也不會說什麼,除非是有人再次跳出來為死去的人伸冤,而且還要有確切的證據,證明是何振邦給徐長靖下的命令。其中比較難的一點是炸大壩和通知組織村民撤離的時間差,這一點很難查證,如果時間上很充裕,淹死再多的人也沒什麼,隻是他們舍不得財產,自找死路,就算是省裏麵的領導也不會把這事當回事的,畢竟是天災,不像是咱們下麵縣的礦難,那種事故,領導有連帶責任,這種特大洪水都會特事特辦的,曆史上的花園口事件想必你也知道,是非功過誰又能說得清楚。”莫懷榮跟顧東城說了很多,他雖然存了想讓顧東城去尋找證據的心,但也是第一次教顧東城要如何去想問題,處理問題。
莫懷榮通過這件事情,可以清楚地感覺到,顧東城是一心一意地在為他考慮,是要扳倒何振邦。所以他心情不錯,還暗中感歎自己頗有眼光。
“市長,我知道了,我剛才也在想,要怎麼才能把這件事情利用起來,確實像你說的那個時間差是關鍵,這種東西很難取證,平時在村裏的時候也不會有幾個人去看鍾表,村口的廣播喇叭喊也不會有多少人在意時間,就算是他們記住了時間,也是口說無憑。”顧東城皺著眉頭說道。
莫懷榮看著顧東城愁眉苦臉的樣子,忙說道:“其實事情也可以不這麼看,你想一想,徐長靖現在的職位是什麼?由一個統戰部的一把手,調到下麵小縣城做副縣長,若是他手上真的有什麼東西,這麼幾年下來,也該準備充分了。”
顧東城眼睛一亮,他一直想的都是怎麼利用這件事情,讓莫懷榮去整治何振邦,確實從來沒有想過從徐長靖身上下手,把這件事徹底調查清楚,然後以此來做文章,讓何振邦難受一下。他一直的感覺都是徐長靖挺可憐的,但從沒有往深了去想過,可以好好利用一下這個可憐的人。
心裏麵不得不佩服莫懷榮的聰明,薑還是老的辣,老話之所以流傳這麼久,就是因為它確實能夠說明問題,自己還有許多地方要像莫懷榮學習。
顧東城心思瞬間轉變,嘴裏馬上奉承道:“市長就是想得透徹,我根本就想不到這一點,那我接著改做些什麼呢?”
莫懷榮看顧東城的樣子,心裏麵非常滿意,手底下幹事的人最重要的就是會思考,肯學習。起身拿起外套穿上後,他拍了拍顧東城的肩膀,笑嗬嗬地說道:“徐長靖的事,你不用著急,先慢慢了解清楚再說,耳聽是虛眼見為實,這種事還是要慎重調查清楚再說。如果他手上確實有證據,我們再想辦法。時間不早了,先回去吧!”
顧東城在莫懷榮站起來的時候,也就跟著站了起來,拎起莫懷榮的公文包送莫懷榮出去。他明白莫懷榮這麼說的意思,畢竟這事是從郭海峰那裏聽來的,究竟是不是真的還很難說,再說即便是郭海峰沒有欺騙他,沒有確切的證據還是不能輕易去跟徐長靖攤牌,還需要調查清楚再行動。
現在看來,還是要自己先弄清楚情況,跟徐長靖接洽之後再看了,假如徐長靖表現出了向莫懷榮靠攏還好,如果沒有動靜的話,他再另作打算。
莫懷榮走後,顧東城又跑回莫懷榮的辦公室上了一會網,去網上查了一下徐長靖所在的縣城的一些情況。他要好好了解一下徐長靖這個人,然後才能想辦法去跟他打交道。畢竟這件事關係重大,機會又難得,他不能因為自己的失誤而壞了事,隻有取得徐長靖的信任,設法打動他的心,才能讓他開口說出自己需要的東西。
正看著入神,杜永剛的電話打來了,經過宋思嘉的事情,顧東城變得異常敏感,對兒子更加緊張了,看見是杜永剛的號碼,他馬上就把電話接起來問道:“兄弟,有什麼事情嗎?”
“沒什麼事,就是看你在幹什麼呢,有時間的話就叫你出來喝酒,有句話說的好啊,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怎麼樣,幾日不見是不是當刮目相看啊?”杜永剛在電話那邊拿著一本詩歌精選,搖頭晃腦地讀完後哈哈笑了起來。
顧東城確實樂了,宋思嘉出事以來,他已經沒有再發自內心地笑過,白天對著莫懷榮,對著市政府的同僚們,都是虛假地笑著,顧東城還想起來以前杜永剛給他說的一句俏皮話,說什麼沒笑硬擠,鍛煉身體。他之前就是那種感覺,笑得心好累。
“好,我也想找人喝喝酒,今天我請客,咱倆不醉不歸。”心裏很是溫暖,有朋友真好啊,起碼自己心情煩悶的時候,可以對著朋友傾訴。宋思嘉這件事他一直沒有跟杜永剛提過,今天正好可以趁機會讓杜永剛也幫自己出出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