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起頭，顧東城看向莫懷榮，隻見他看似隨意地看了他一眼，那眼裏分明帶著一絲疑惑。
顧東城的冷汗直接流了下來，他知道莫懷榮這是在埋怨他，是在質疑他的能力。他向莫懷榮出了這個主意，要用南陽紙業的問題來要挾林元傑，現在卻抓不到工廠半點毛病，這怎能不讓莫懷榮生氣？顧東城也搞不明白，之前林元傑也給他說過他堂弟的公司汙水處理係統是壞的，根本不能用了，可今天這又是怎麼回事？如果真是林元達新換了汙水處理設備，林元傑也應該告訴他一聲啊，這不是要害死他嗎？
心裏亂成一團麻，顧東城實在是想不通是怎麼回事，他明明和林元傑說好了要利用這件事來取得莫懷榮的信任，林元傑沒理由不配合他啊，除非是林元傑和劉琦臨時變卦，把他給賣了。
這也不是不可能的，畢竟這樣做南陽紙業還是有點危險的，萬一莫懷榮不願意幫忙，南陽紙業的問題就會在市裏麵大曝光，那樣肯定會造成很嚴重的影響，輕則要受到處罰和停業整頓，重則還有可能會吊銷執照，關閉工廠。林元達是林元傑的堂弟，不說親戚情分，隻說他還有南陽紙業的股份這一點，林元傑都不想要南陽紙業出事，這也是人之常情。顧東城現在直後悔不該出這個餿主意，現在是弄巧成拙，當事人反悔，他也吃不了兜著走，不知怎麼向莫懷榮交代。
原本參觀完畢南陽紙業就準備去酒店吃飯，稍作休息再接著去剩下的工廠，誰知莫懷榮卻提出來中午在南陽紙業的職工食堂吃飯，看看工人們的夥食怎樣。
顧東城一聽心裏升起了希望，想著成天排汙水的企業，食堂的衛生條件肯定很差，夥食也不會好，到時候可以從這方麵下手來挑南陽紙業的錯處。但是到了食堂他又失望了，整個食堂無論是地板還是桌椅都擦拭得幹幹淨淨，夥食也不比市政府食堂的差。到了這個時候，顧東城不得不佩服林元達，看樣子他為了這次采訪做足了準備，方方麵麵都考慮到了，讓人挑不出半點毛病。
顧東城本來還想著跟莫懷榮請一會假，中午的時候回家去陪父母吃飯，結果被這件事情弄得根本不敢開口。沒辦法他隻能趁著莫懷榮在跟食堂管理員說話的當口出去打了一個電話回家。
電話是兒子顧臻接的，顧東城跟他說了兩句就要老爸來聽電話。顧父接過電話一開口就誇唐宛如，說這姑娘人長得漂亮又懂禮貌，並且還很能幹，現在正在廚房裏忙著做飯菜，顧母在一邊打下手。
顧東城聽了心裏高興，原本他還擔心唐宛如第一次見他父母會緊張得說錯話，現在看來他們相處愉快，那麼他中午不回去也沒什麼了。又對老爸說了一下現在自己的情況，不能回去陪他們吃飯，顧東城就要唐宛如過來聽電話。
等了一會兒，唐宛如來接電話了，顧東城說了感謝的話後就說自己走不開，不能回家去了，隻能辛苦她了。
這個時候的唐宛如是半點都不緊張了，從見到顧父顧母的第一眼，她就知道兩位淳樸的老人家很好相處。回到家做飯時，顧母還主動去廚房幫她幹活，沒有半點長輩的架子。她相信，將來如果她能嫁給顧東城，必定可以跟兩位老人好好相處。
家裏的事情解決了，顧東城也安下心來。掛了電話正想走進食堂，他突然想到應該給林元傑打個電話，把這事問問清楚，自己費盡心思幫他，他卻在背後耍他，這不是恩將仇報嗎？
電話很快就接通了，林元傑的聲音有些緊張，一開口就問道：“顧主任，怎麼現在打電話給我？是不是已去了我堂弟的工廠了？市長沒有大發脾氣吧？”
一聽這話，顧東城覺得奇怪了，林元傑這麼說是什麼意思？是以為市領導過來慰問發現了南陽紙業的問題還是在裝傻？很想大罵林元傑一頓，不過在沒有完全確定這事是否跟林元傑有關時顧東城還是忍住了，而是冷冷地說道：“恭喜你啊，林局長，市長高興得很呢！南陽紙業的汙水處理設施這麼好，明兒上了電視就更出名了。”
電話那邊林元傑愣了一下，不解地問道：“顧主任，你這是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我還想問你是什麼意思呢！既然你不同意我給你出的主意你就說清楚，不要答應了我又反悔。現在好了，你們的工廠沒事我卻有事了，你讓我怎麼向市長交代？”
“等等，顧主任，你說的話我沒弄明白，到底是怎麼回事？”林元傑急了。
顧東城忍著怒氣說道：“怎麼回事？你還在給我裝，你明明說你堂弟廠子的汙水處理設施壞了一直都沒有修理，為什麼剛才我們去看卻發現汙水都處理好了，這是怎麼回事？”
“不可能啊，昨天下午我還去看了，問起汙水處理的問題，我堂弟說設備沒法修理了，去買新的也來不及，還說市領導過來慰問不過是走過場，誰還會想著去看汙水處理，要我不用緊張。怎麼現在會沒事呢？”
“你說什麼？昨天下午你還來看過？”顧東城的心裏升起了疑雲。
林元傑答道：“是啊，我是去看了。”
這下子顧東城想不明白了，林元傑這麼說應該不是騙他，既然汙水處理設備沒有修理也沒換新的，就不可能把汙水淨化，那麼剛才那一幕又是怎麼回事？難道其中有貓膩？
“顧主任，要不我打個電話問問我堂弟。”林元傑又說。
“不，你千萬別打，打了就壞事了。”這個時候顧東城冷靜下來了，既然知道其中有鬼，他就必須要把這個鬼給揪出來，怎麼可以讓林元傑打草驚蛇呢？
“聽我說，林局長。”深吸口氣，顧東城盡量讓自己的聲音平靜下來，“如果你還想讓市長提拔你，就裝作什麼都不知道，安安心心等你堂弟的電話。如果確實是你說的那樣，我相信很快他就會打電話向你求救，到時候你再按照原計劃打電話給市長。”
“嗯，好，我聽你的。”
掛了電話，顧東城的心情好了很多，好在他給林元傑打了電話，不然他還會以為南陽紙業的汙水處理好了，那樣他豈不是白白上當了？
為了表現出對工人的關心，莫懷榮拒絕了林元達另外做一桌菜招待他們的提議，居然跟工人們一起坐在食堂大廳裏吃著跟他們一樣的大鍋菜。一餐飯下來，林元達都是笑嘻嘻地陪著莫懷榮說話，從他的表情不難看出，他是在為自己的工廠能讓市領導滿意而心花怒放。看著林元達那個樣子，顧東城的心裏不住冷笑，這個狡猾的狐狸，以為耍滑頭能躲過這次檢查，等會兒他就讓他現原形。
用最快的速度把飯吃完，顧東城借口去廁所，偷偷地溜了出去。他避開外麵工人，又來到了汙水處理裝置的那間屋子門口。
從屋子的窗戶看，隻見裏麵有個工人站在蓄水池旁邊看了看，就伸手到旁邊的牆上把裝在上麵的一個閘門給壓了下來，然後又看了一眼水池就走了出去。
等那人走遠顧東城才推門進去，來到蓄水池旁往裏一看，他不禁大吃一驚。隻見剛才那一池子經過淨化過濾的水和旁邊那池子沒有淨化過濾的汙水一樣都是黑乎乎的。
在旁邊看了半天顧東城也沒有明白這是怎麼回事，想到剛才那個工人去拉牆上的閘門，他忙走過去試著把那個閘門又拉了上去，然後又跑到池邊一看，一會的工夫出水池子又變成了清水。看到這裏顧東城才明白是怎麼回事，原來領導們過來檢查的時候，出口池子裏麵的水是直接從另一個口灌過來的清水，而原入口的汙水則直接流到另一個表麵看不見的池子裏麵儲蓄了起來，等到領導們去食堂吃飯，這個蓄汙水的池子容積有限，不得已把清水關了，把剛才儲蓄的汙水又排放了出來，也就是牆上那兩個閘門的作用，分別代表著是放清水還是汙水。
顧東城又把閘門開關還原了回去就回到食堂。這個時候的時候莫懷榮他們還沒有吃完飯，顧東城走回自己的位置坐下，對坐在他身邊的蔣冬低聲嘀咕了一通，把自己剛才發現的事情告訴了他。
蔣冬一聽顧東城說完就明白了是怎麼回事，這種手法就是傳說中的陰陽池子。來慰問之前顧東城就跟蔣冬提過要特別注意南陽紙業的汙水情況，剛才看見汙水處理得這麼好蔣冬也納悶，沒想到會是這麼一回事。跟顧東城點了點頭，蔣冬示意他心中有數，讓顧東城放心。
等吃完飯莫懷榮提出告辭的時候，蔣冬又笑嗬嗬地站了出來，跟林元達說道：“林廠長，我剛才看你們的汙水處理係統非常先進，我能不能再過去看一眼，好讓我們市裏麵其他造紙廠向你們學習這套技術？”
“那當然可以，領導們想看隨時都可以過來參觀考察，能夠得到領導們的肯定就是對我及我們所有工人最大的肯定。” 林元達說完給旁邊的親信使了一個眼色，讓他過去把出水口給切換過來。
顧東城看在眼裏笑在心裏，他相信急於在莫懷榮麵前表現的大舅子蔣冬，是不會讓自己失望的。果然蔣冬領著大家繞著設備品頭論足地走了半圈，來到顧東城說的那麵牆邊停住了腳步，然後快速地按了那兩個閘門開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