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又是辰日,朱鈺早間進宮,先往勤政殿來問安。
難得天光放晴,秋陽燦爛,皇帝所宿的東暖閣裏,卻是一片靜寂。
見朱鈺進來殿中,禦前太監總管趙通忙迎上去,拱手作揖,笑道:“定王殿下來了——皇上還未起呢。”
朱鈺神色微凝,“難道是父皇的病....”
“不是,”趙通忙笑道,“皇上昨日服了章院使新配的湯藥,龍體甚安,方才奴才進去看過,皇上氣色紅潤,正是好眠呢。”
朱鈺頜首,麵上方露笑意,“如此便好...”又道,“本王還需前去內閣議事,就先告辭。”
趙通笑著點頭,“朝事為重,殿下放心,待皇上醒了,奴才會告訴皇上,殿下已來問過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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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鈺離開勤政殿,來至內閣,眾臣皆在。
睿王朱鑠難得早到,獨居於上座,正端盞飲茶,神色悠閑。
見朱鈺進來,二人相視一笑,彼此心知肚明,各有深意。
先將朝事議過,一時無話,朱鑠便對座下顧延江笑道:“顧首輔,本王聽說母後欲將九皇弟朱鎬收為嫡子,養於昭陽宮中,不知你如何看待此事?”
此言一出,眾臣皆斂氣摒聲,屋內瞬間安靜下來。
唯有朱鈺手端茶盞,修長手指輕拈茶蓋,緩緩撥著盞中浮葉,神情自若。
顧延江聞朱鑠所問,眼中精光一閃而過,起身拱手行禮,笑回朱鑠:“聽聞九皇子生母於後宮之中,不過居最末等嬪妃位,而九皇子雖年幼,卻天資聰穎,頗得皇上聖心所喜,皇後娘娘位居中宮,禮讚宮闈,母儀天下,如今不辭辛苦,欲親自撫養九皇子於昭陽宮,一來為聖心分憂,二來為天下女子做出賢德表率,臣以為皇後娘娘此舉....甚妥。”
朱鑠濃眉高挑,連連笑了幾聲,“好一個甚妥,顧首輔一番話說得倒讓人不得不信服,”將手中茶盞向一旁幾案上重重一擱,驚得下麵眾臣愈發噤若寒蟬,朱鑠又扭頭看向朱鈺,笑了笑,“咱們皇兄弟共有六人,母後是中宮嫡母,說起來六個皇子都是她的兒子,她怎的就隻偏心九皇弟一人呢。”
朱鈺聞言,唇邊噙起淺淡笑意,緩緩道:“三皇兄此言差矣,九皇弟年幼,不過六歲稚齡而已,母後偏疼他些也是應該,三皇兄又何必如此介懷。”
“四皇弟果然心胸廣闊,為兄不可及,”朱鑠笑著斜睨朱鈺一眼,再一揮衣袖,命眾臣都先退下。
眾臣察覺氣氛不對,早就恨不得脫身遠離這是非之地,不過片刻,人就走了個幹淨。
朱鈺起身,也欲離去。
卻被身後朱鑠喚住了。
“四皇弟且慢,我還有話與四皇弟說呢。”
朱鈺又轉身,笑著坐了回去。
就聽朱鑠道:“本朝開國至今雖然不過三十來年,太祖皇帝在時,卻已曾定下立儲的規矩,言有嫡立嫡,無嫡立長,母後如今收九皇弟為嫡子,四皇弟難道就看不出這其中別有深意?”
門開著,可見外麵庭院中一株秋芙蓉,在晴好日光下,開得一樹繁花燦爛。
朱鈺凝眸欣賞花色,口中輕笑道:“別有深意又如何,三皇兄既說有嫡立嫡,無嫡立長,我既非嫡,也非長,母後是否收九皇弟為嫡子,又與我何幹呢。”
朱鑠不屑冷笑,目光薄蔑看向朱鈺,“此時隻你我二人,你又何必惺惺作態,你我誌向相同,多年心血付出,難道你就甘心情願見到九皇弟後來居上?”
朱鈺笑得頗不以為然,“何為後來居上?九皇弟年幼,諸事懵懂....三皇兄還是慎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