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著天色漸晚,疲憊無比的夏瓊尋了山洞的角落沉沉睡去。柞木流涼也移下輪椅,圍著火堆,躺在離夏瓊大約一米的地方。
夏瓊背對著靜靜躺在身後的少年,她遙望著夜色,耳邊有不絕的蟬鳴聲,壓抑著一切夜色中的紛亂與喧鬧,漆黑在天空中似無邊際,隱約有星如清霜,一粒粒冷豔淒絕。
在這片沉寂的夜色裏,唯有她夏瓊,當然,她知道,還有身後那個一動不動地,盯著她削瘦脊背的少年,還寂靜地醒著。夜愈深,愈清醒,清醒若敗葉落餘的枯樹,似梁燕飛去的空巢。
突然,夏瓊突然渾身微不可查地一顫,她隻覺脊背一片寒涼,身體察覺到危險,本能地瑟縮起來。
她清晰地感覺到,有一把槍抵在自己的腰上,夏瓊知道,那是柞木流涼的槍。
她咬了咬唇畔,卻一動不動地閉著眼睛,裝作熟睡的樣子繼續躺著。
那把槍在她的背上留連許久,順著那冰涼的溫度,夏瓊似乎都能體會到少年痛苦的猶豫。她似已經死去一般,背對他死寂地躺在那裏,明明應當害怕顫抖,可她的鼻翼卻盡是少年周身艾草般的清香。等了又等,那股刺痛仍未襲來。
夏瓊平靜地想,如果柞木流涼就此殺了她,她也不會覺得有多驚訝,亦不會因此怨恨。畢竟,在每一抹看似平靜的微笑中,她都能看到少年的雙眸在閃著灼灼光芒。
那是渴望生命的光芒。
這樣的人,在生命近在咫尺的時候,又怎會輕易放過。夏瓊覺得,讓一個這般渴望活著的人擁有生存的可能,比自己那點積分要有價值的多。隻不過……
隻不過,夏瓊指尖一顫,她隻不過是在惋惜,那時,近在咫尺的少年眼底溫柔的微光,恍如灑滿了聖潔的光輝。
突然,就在夏瓊的脊背崩的越來越僵硬時,她的耳邊突然傳來一聲歎息。像是從遙遠的天邊而來般輕微的小心翼翼,卻又含著無盡的哀傷無奈。
隨後,脊背上那抹冰涼的溫度緩緩移開。
夏瓊攥緊手心,眼眶一熱,喉嚨哽住。
他終是沒有忘了正午時節那明媚的陽光。
夏瓊感到,一雙冰涼而纖細的手輕輕撫上自己的頭,那雙手深入如瀑長發,又緩緩劃下。
“沒關係。”少年沙啞低柔的聲音中,隱約有顫抖,“總會有辦法的,夏瓊,總會有辦法的。”
夏瓊死死閉著眼睛,拚命遏製住渾身的顫抖,卻有一絲悲泣泄出。
身後的手一顫,卻又沒有察覺到她的清醒般,溫柔地劃過她的發絲:“總會有辦法的。”
他低聲道,沙啞的聲音,一遍又一遍地重複。
夏瓊不知道,他到底是在安慰她,還是在撫平他自己紛亂蕪雜的心緒。
她隻是,在這一片荒涼的孤島上,突然這般真切地體會到,那般絕望的悲哀和溫暖。
她鼻頭發酸,卻死死地閉著眼睛,不讓一滴淚水流出。
突然,夏瓊敏銳地察覺到一股熟悉的氣息,還沒來得及睜眼探查,伴隨著一陣如風般的腳步,她就落到了一個熟悉又冰涼的懷抱中。隨之裹來的,是一股濃重的血腥的氣息,席卷著憤怒瘋狂。
夏瓊猛地睜開眼,一縷發絲拂過她的麵頰,懷抱著她的男子刀削般的側顏冷凝著,抿著豔紅的唇,似是懷著無盡的怒氣。
“莫言……”她下意識地喃喃道。
男子卻看都沒看她一眼,舉起左輪手槍就對準了坐在地上的柞木流涼。
夏瓊一驚,忙扣住他的手腕:“莫言,你幹什麼?!”
莫言似是沒聽到她的話,就要開槍,眼前卻突然浮現出早上少女摔在樹下,不住咳嗽的畫麵,心口折磨了他一天的疼痛又漫上來。
他深吸了一口氣,轉過頭,麵無表情地說:“他的身份是女巫,他要殺你。”
夏瓊一怔。
為什麼他在晚上突然來找我們?他怎麼知道柞木流涼的身份的?難到他不為早上的事生氣了嗎?
夏瓊滿腦子都是問題,可一對上男子那雙嗜血卻暗含溫柔的血紅眸子,一時所有的話語都梗在了喉嚨裏。
莫言仔仔細細,地打量著少女不斷變化的表情,半晌,他的指尖微不可查的一顫。
似是過了一個世紀那麼久,男子終於勾起了一抹譏諷的笑容,眼底盡是自嘲。
“你知道了。”
不是問句,而是近乎篤定的陳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