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章 山雨欲來風滿樓(三)(1 / 3)

果不其然,第二天短工來上工的時候告訴他:商芝村商玉齋老爺家的穀子被人搶收了一百多畝,氣得商老爺子吐血。據說是大天白日一夥不知姓名的人來搶掐的穀穗,他的二兒子商誌英帶著一夥人在旁邊站崗放哨,這夥人不再是像以前那樣隻有梭鏢和長矛,這回手裏拿的是真家夥,鋥亮瓦藍,寒光逼人,整個商芝鎮沒有一個人出來阻擋。商玉齋倒是出來阻擋過,結果被四個青年人放倒,四腳朝天被抬回到自家院裏,商玉齋第二天就把自己的三兒子商誌豪送到鄭鳳池那裏當了兵。

村裏的其他地主不同程度地被搶割了許多穀穗,這些人無一例外地跑到商玉齋家哭訴,老爺子一句話就把人打發走了,他說:“我和他早已經斷絕父子關係,我恨不能他馬上死,誰能把他宰了,我給他五百大洋!”所有的人隻有啞巴吃黃連有口也難咽。

商玉齋早已說過和自己的二兒子脫離關係不假,但是誰都知道上一次就是他偷偷通知兒子,讓兒子躲過了一劫,但是此事沒有對證。

好在是商玉齋的損失最大,旁人不好說什麼,都把這口氣咽了。

割穀秸遠比割穀穗容易,兩天的工夫所有的穀秸都躺倒在地裏,因為天氣晴朗,於廣源暫不往家拉,等穀秸幹透了再說。

晚上於廣源照例準備了完工酒,這一次的主菜是魚——龍吟河裏的紅尾鯉魚,老吳用叉子叉的。

於昭湘終於結束了高小生活,學校和他自己都鬆了一口氣。

於昭湘對於上學從來就沒有感興趣過。相反,對於夾鳥、套兔子卻是極為上癮。於廣源為此事曾經找過韓晉,告誡韓晉不要教他這些殺生的營生,韓晉答應了。

鳳鳴鎮的兔子和鳥越來越刁,有時候好幾天捉不到隻兔子,莊稼成熟了,鳥兒也夾不到。

於昭湘的嘴裏淡出鳥來,眼睛看著天上的大雁和從地瓜地裏竄出的野兔,呆呆地,直直地。

昨天傍晚,他和老吳下完套子後,老吳告訴他晚上可以去龍吟河叉魚,於昭湘大喜過望。

於昭湘住在奶奶王氏住過的後院,從後院出來,在過道的東牆上有一個偏門與場院相通,便於住宅與場院之間相互照應。這樣的設計,受益最大的是於昭湘,他可以不用走大門口就可以隨便出入場院。一吃完晚飯,於昭湘迫不及待地從偏門來到場院裏,老吳已經把一切準備就緒,他們兩個立即向著龍吟河進發。

漆黑的夜晚,龍吟河上映出繁星點點,夜色中,於昭湘看到一隻渡船隨便橫在水麵上,聽到船篷裏傳出如雷的鼾聲。

船老大姓周,四十多歲,因為家貧一直沒有娶妻。

在龍吟河上劃船一年有四個月的好日子,每當陽曆七月或者八月,雨季來臨,大水沒過石板橋,南北兩道大堤的缺口堵上,船老大的生意就來了,所有過往龍吟河的行人一律乘船,單身一人無論老幼統統五文錢,貨物另算。

老吳選好了一處蘆葦不多的地方,點著了一根可能是蘸了油的鬆木棍子,鬆木棍子呼呼燃燒著,偶爾發出“啪啪”的聲響。

老吳把燃燒的鬆木棍子遞給於昭湘,告訴他照著水麵,而他則手提火叉向水裏細細觀察。不一會兒,他猛地舉起火叉向水裏叉去,火叉上好像叉著了什麼東西似的左右擺動,老吳把火叉向水底下摁了兩下,再舉起來時,火叉上赫然有一條大魚。

這條魚的尾部呈火紅色,足有十幾斤的模樣。

於昭湘在旁邊看得目瞪口呆,不知所措。老吳從叉子上取下魚來,又從岸邊的柳樹上折下一根柳枝穿著鯉魚的腮,提著往家走。耳邊又傳來了周老大如雷的鼾聲。

魚是老吳親自烹調的,他把魚一剁兩半,魚頭和魚骨做成了酸辣湯,魚身和魚尾上的肉則被他細細地剁成了魚肉丸子。這一桌上其實不再需要什麼下酒肴了,光是這條大魚這幾個人也吃不完,但是廣源的妻子李氏還是炒了幾道小菜。

領頭的短工姓薛,人們習慣叫他老薛,是商芝鎮薛家莊人。幾杯酒下肚,老薛來了心情,他招呼所有的短工站起來,端起酒盅一起向於廣源敬酒,誠懇地說:“於東家真是大善人,我們幾個不但在這裏掙到了兩倍的錢,而且在這裏吃到了從來沒有吃到的東西,說實在的,在別人家幹活,白麵餑餑管夠也就是了,在您這裏,雞鴨魚肉我們吃了個遍;說實在的,兔子肉、鯉魚我們也吃過,但是這麼好吃的兔肉和鯉魚我們從來沒有嚐過;說實在的,我們幾個不知道說什麼好了。”他有一個口頭語,動不動就“說實在的”,話說得不太完美,但是看出來是發自肺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