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晚上他和李琪又叉著了三條大魚,兩條鯉魚,一條白鰱。在回家的路上,李琪提醒於昭湘說鯉魚在集上能賣上好價錢。
於昭湘動心了。他問李琪:“去哪裏的集市上賣好?”
李琪分析說:“商芝剛剛過了水,集上的買賣一定不大,不如去周裏,就是路程遠一些。”
自從賒賬買豬蹄子解饞以來,於昭湘深感錢的重要性。這一年他總共給老大於昭秦寫過三封信,第一封,偌大的信紙上隻有兩個字:要錢,別的一概不提。於昭秦接信後想盡各種辦法給他把錢或找人捎或者彙送到於昭湘手裏。盡管滿足了弟弟的要求,但是於昭秦心裏這個氣啊!千裏家信隻有兩個字,自己和老婆孩子也就罷了,奶奶和姑疼了他十幾年竟然也攤不上他一聲問候;這邊的爹娘、姐姐、侄子他也隻字不提——這樣的畜生兄弟五千年未必能出一個。
於昭秦氣不過,在回信中恨恨地斥責了於昭湘一頓。
第二封信來的時候,於昭秦發現信上還是兩個字:要錢。於昭秦火了,立即回信,也是兩個字:沒有。但是把信寄走不久就又把錢彙給了弟弟。
第三封信上也隻有兩個字,不過這兩個字不再是“要錢”而是“俱好”。於昭秦反複端詳這兩個字,怎麼看怎麼像“要錢”,終於又給他寄過一些錢去。
盡管從來沒有在集市上賣過東西,於昭湘還是在第二天用麻袋裝著兩條魚跋涉二十幾裏路程來到周裏鎮大集上。
在熙熙攘攘的集市上他隨便找了一個地方蹲下來,把兩條大鯉魚從麻袋裏拿出來,放在麻袋上,本來想學著別人的樣子吆喝兩聲“賣魚來”,然而最終沒有勇氣喊出。
盡管於昭湘沒有在集市最熱鬧的地方擺攤,但是還是有不少人圍過來端詳這兩條鯉魚。
在鄉下,鯉魚一向被看做尊貴的魚類,重大的場合如婚宴、生日宴、滿月宴等是不能沒有鯉魚的。於昭湘所捕獲的這兩條鯉魚個大而且品相極好,不僅兩條魚的尾巴都已經變成深紅色,而且魚鱗闊大像一枚枚銅錢。
當地幹旱已久,集市上已經很長時間沒有見到這麼大的魚了。於昭湘的魚一拿出來,立即引來許多圍觀者,有好幾個人上來同他談價錢。
李琪早已經囑咐過於昭湘:一條魚最少要一塊大洋,所以他咬定了這個價格毫不鬆口。
買魚的用盡了買賣人的一切辦法想讓於老三降降價錢,無奈是你有千條妙計我有一定之規,於昭湘咬定了一條一塊大洋的價格不放。講究得就要成買賣的時候,忽然有人喊了一句:“劉扒皮來了!”
聽到這句話,於昭湘四周的人一哄而散,剩下他孤零零地蹲在地上,不明所以。
從東麵鬧市區慢慢踱過一個人來,這個人走到於昭湘跟前,把於昭湘嚇了一跳。
這個家夥長得太特別了:個子不高,渾身精瘦,眉骨外聳,鼻孔朝天;看人的時候歪著頭,顯得一隻眼高,一隻眼低,兩條眼眉呈八字狀!最令人驚訝的是這個人不僅滿臉長滿黃色的須毛,而且身體所有暴露的部位都長滿瘮人的黃毛!一身稅警製服穿在別人身上或許挺精神,但是穿在他的身上活像一隻穿著衣服的猴子!
看到眼前的這個人,於昭湘想起了韓晉掛在嘴邊的一句話:安丘的豬看頭臉,沂水的猴子看毛杆。安丘出產蠢豬,沂水出產蠢猴,安丘豬的蠢從臉上看出來,沂水猴的蠢從毛上看出來。
眼前這個人無論是看頭臉還是看毛杆都是十足的可笑。
他還想起了生物課上老師講過的話:人是由猴子變成的。當時於昭湘對這句話還半信半疑,現在他徹底相信了!
“猴子”走到於昭湘的麵前,一聲不響地盯著他足足三分鍾。於昭湘不言不語地看著眼前這個人,不知道他要幹什麼,也不知道人們何以對這個三分像人、七分像猴的家夥如此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