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件事是在自己家拾掇場院屋時。
在鳳鳴鎮,一色青磚瓦房的戶少而又少,人們習慣用麥秸草覆在屋頂以順雨水。麥秸草最多五年就要換一次,因為時間一長就腐爛不堪。於廣源的正屋自然是青磚瓦房,但是場院屋就不同了,除了山牆上是青磚之外,其他地方都是土墼壘成的,倒不是因為缺錢,主要是怕別人說自己燒包,在鄉下,韜光養晦還是很有必要的。場院屋屋頂上不見片瓦,也是像別人家的房子一樣用麥秸草覆頂。
於廣源這次拾掇場院屋就是給屋頂換新的麥秸草。他家場院屋多,人緣又好,所以拾掇屋時幫工很多。所有來幫工的一律不給工錢,隻管一日三餐。於廣源在這方麵從不吝嗇,菜比別人家的要豐盛許多,酒可以盡情地喝。
因為幫工眾多,廣源所有的場院屋在一天之內全部把舊的麥秸草換成了新的。傍晚時候所有的活都完成了,包括借的旁人家的工具都送還了人家。
於廣源非常滿意,他準備了五桌酒菜招待幫工,於昭湘撈不著上桌,隻是在旁邊幫著李雲霞端菜燎酒。
這一天,韓晉不僅也過來幫工,而且經常以主家的口吻命令幹這幹那。好多人心裏不服氣:於家的事,看把你能的!韓晉絲毫沒有覺得自己有點越權,這是因為他們家不僅是鄰居,而且就兩家關係來講也勝過別人家。於廣源已是五代單傳,近親很少,和韓晉一家確實走動頻繁勝過別家。但是韓晉忽略了一個事實,那就是疏不間親。——你和於廣源再近,你姓韓他姓於,到了正事上還是同姓向著同姓。
眾人坐到酒席上的時候,韓晉忽然看見了孟憲孝的小兒子也在場,心底裏的刻薄勁又泛了上來。他拿著一把茶壺,走到孟憲孝小兒子所在的那個桌,一個人一個人地問:“喝水嗎?”不等人家說話,馬上就問下一個,在場的所有人都明白韓晉這是借著於家的事來取笑孟憲孝。
十幾年前,孟憲孝就曾經拿著酒壺挨個人問:“喝酒不?”當別人都說不喝的時候他自斟自飲起來——這件事一直是鳳鳴鎮的笑談,孟憲孝的幾個兒女也深以此事為恥。最氣人的是韓晉竟然問到了孟憲孝的兒子麵前!
孟憲孝的小兒子怒不可遏,“呼”地站了起來,說了一句“喝你娘了個屄!”一揮手就把韓晉手裏的茶壺打落在地!韓晉可不吃這一套,一個拌腿把他摔到地上,孟憲孝的小兒子馬上從地上爬起來和韓晉抱打在一起。坐在屋裏等著喝酒的人大多是於姓和孟姓,看到孟憲孝的兒子打不過韓晉,和孟憲孝服近的幾個人也上來幫著孟憲孝的小兒子打他,結果沒有多久韓晉就被打倒在地,因為這些人中沒有他的親近人,所以韓晉隻有挨打的份了。
正在這時,於昭湘拎著一壺開水進來,看到韓晉倒在地上,捂著頭一動不動,孟憲孝的小兒子還不停地用腳踢韓晉的脊梁,別人沒有敢說話的,他立時火了,一把揪住孟憲孝小兒子的脖領子把他甩向牆壁,誰知用力過猛把他的頭磕破了……幸虧於廣源及時趕到,才避免了一場家族之間的惡戰。
自從於家踏進鳳鳴村那一天起,於孟兩家相交如同姓,所以孟憲孝無論如何咽不下這口氣。很快,孟憲孝就找到於廣源不客氣地指責他不知遠近,縱容小兒子幫著別人。盡管於廣源多次解釋,但是別人都不相信。
這件事把於廣源窩囊得不輕。在拾掇屋這樣的大日子裏,他的家裏成了武場本身就不是什麼好事,打壞家什倒不值什麼,關鍵是在這樣的場合打碎東西不是吉利之兆;自己本來就是受害者,卻又被人誣為縱子助外。一生沒有被人指責過的於廣源對這件事始終不能釋懷。
第二件事是發生在年前年後。臘月二十七過晌,閑著沒事的於昭湘信步來到西鄰韓晉的家,韓晉已經有日子不出來下套子了,於昭湘過去看看他到底在家裏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