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家裏熱熱鬧鬧的場麵,於廣源忽然想起很多年前自己家蓋新屋時的情景,那時候正是家裏最興旺的時候啊!
讓於廣源高興的原因不光是因為家裏呈現出的興旺景象,更重要的是兒子身上發生了一些微妙的變化:從來不操心的兒子現在也會操點心了。
有一天早晨,於昭湘正要去窪裏看看,突然回轉身問李雲霞:“家裏細麵不多了吧?”
李雲霞和她的婆婆笑了,李氏說:“等著你想起來的時候,幹活的早就餓死了。”
李雲霞早在幹活的第一天就找好了幫工,用自家的大叫驢拉著磨磨麵了,一天幹六個多時辰,能磨二百多斤細麵。
到第七天上,李琪和於昭湘用一天每駕車馬兩塊大洋的價格雇來村裏的所有大車並拉車的牲口。把窪地從南到北一分為二,把南麵窪地裏結了微凍的淤泥裝到大車上拉到北麵,一天向下掘一鍁,等微凍化了無法向下掘時就繼續向外攉水,所以這些幹活的人往往是上午往外拉凍泥塊,下午往外攉水。
又三天過後,北麵原來的窪地現在已經和其他田地一樣高了。太陽出來,烏黑的淤泥上被曬出一抹白色,等天氣變暖之後,不用犁耕,隻需用耙耙平即可種植莊稼;而南麵的窪地現在更窪了,確切地說已經不能說它是窪地了,因為所有的茅草和蒲葦已經清除幹淨,重新蓄起水來的時候,裏麵碧波蕩漾,宛如一個小小的湖泊。幾百年來人們都習慣稱呼這個地方為“南窪”,現在,這個稱呼必須得改了。李琪已經為這個小小的水麵起好了一個名字“南湖”,和“南窪”一字之差,卻褒貶立見。
李琪馬不停蹄地組織人從鳳鳴嶺上采來石頭在湖的北沿與地連接的地方壘起一道東西堤壩,使這個廢棄多年的窪地更像是一個人工湖泊。
從李琪砸破第一塊冰開始,一直到最後一塊石頭壘到堤壩上。於昭湘一共用了了十擔麥子,兩隻肥豬,四腔羊,十六隻野兔(用槍打的),六百斤鮮魚(窪裏的),兩千斤河陽老燒,七百塊大洋,油鹽醬醋難以計數。
“彪子,十足的彪子。這些東西能買三十大畝好地了,這是算的哪門子帳?看來於家要敗了。”村裏無數人在替於廣源惋惜。
然而這些人的惋惜隻是持續了不到三個月。穀雨過後,李琪和商誌忠、商懷德在南湖那塊才填好的地裏耩上了穀子,下的種子是旁地塊的兩倍。
商誌忠是老成人,問李琪:“種是不是下多了?”李琪毫不猶豫地回答說:“不多,你就等著看熱鬧吧!”
芒種那天,三個人再去穀地裏鋤草的時候,看到了一片奇異的景象:烏黑厚密的穀苗綻發出無窮的生機與活力,與附近其他地方的莊稼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一到六月裏,南湖的穀子地就成了全村人遊覽的去處,人們喜歡聚在這裏一起談論這塊地到底能打出多少擔穀子,估計著這塊地能否創造奇跡。蛤蟆遍地,泥鰍成堆的南窪現在已經成了鳳鳴村的一道風景。
幾十年後,村中好事之人把這裏定為鳳鳴村“八景”之最,取名為“南湖荷韻”。
六月六,看穀秀。南湖的穀子是獨一無二的,一大早李琪就約著於昭湘來到南湖。
於昭湘看到南湖北麵的穀子地裏密密麻麻的穀穗一個連著一個不留空隙,連隻麻雀都飛不進去,綠油油的穀穗擰著勁在瘋長;再向湖裏看去,一片碧波蕩漾,寸把長的小魚不停地在水裏蹦高——這是幾個月前李琪和商懷德不辭辛苦從百裏遠的岩山湖買來的鯉魚苗,如今已經初具魚樣了。湖的四周種滿了細細的柳樹,估計不用幾年,這裏就會是鳳鳴村夏夜乘涼的最好去處。
“行,小子,幹得不錯,三爺我要重重賞你。”於昭湘和李琪說話向來不拘束,最願意跟他開玩笑。
“謝三爺!”李琪學著戲裏的腔調說。
於昭湘從小到大第一次有了成就感。分家前,他什麼事也做不了主,什麼事也得聽命於他爹;現在,誰都知道他於老三和父母分開單過了,而於廣源現在什麼也不管了,隻是享受自己二十五畝地的收成,於家的事情現在已經由於老三說了算。
整治南窪的活前後用了十幾天,這十幾天裏,每天都不斷有人找到於昭湘請示這請示那,盡管於昭湘每次都說“找李琪”,但是從來沒有人敢越過他這一關行事。最多的時候,南窪裏有八十多人在揮汗如雨,家裏麵做飯的也達到十幾人,將近百十號人都得聽命於他,甚至他爹於廣源遇事也得請示他。偶然的事情可以改變人的習慣,從現在開始,於昭湘的思維從一味地殺生稍稍轉移到別的事情上來了。
接下來的幾天裏,於昭湘因為收租子又忙活了一陣。盡管是給自己的哥哥代收的,但是他幹得無怨無悔,其中最主要的原因是他應該找給兩個哥哥的牲口錢倆人一個大子沒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