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道有常,不為堯存,不為桀亡。日本人的鐵蹄雖然光顧河陽縣已經五年有餘了,但是春天總是如期光臨。
剛進入陰曆二月份,鳳鳴嶺上的石頭和泥土就已經不再冷梆梆地讓人看著不舒服,而是給人一種圓潤的感覺了。
嶺上的花草輕易是看不見的,但是如果你蹲下來細細地觀察,就會發現在石頭和土塊的縫隙裏開出一些靛藍色或者黃白色的無名小花;龍吟河上還飄著些薄冰,這是夜裏剛剛結成的,一到晌午就會融化,河裏的小魚偶爾會從水裏蹦出來向天空宣告:冬天漸行漸遠。
鳳鳴村大街上的人明顯地多了起來,他們三三兩兩地聚在朝陽的牆邊在高談闊論,所談論的內容大部分與於昭湘和徐明侯有關。於昭湘和徐明侯不但是他們現在的談資,而且在以後的歲月裏,他們兩個人一直是鳳鳴鎮人喜聞樂道的故事主角,他們兩個人和徐於兩家的故事早已經被人們編成戲劇到處傳唱了。
在河陽一帶,最出名的地方戲是雙腔。
雙腔的特點是曲調樸實有趣,在幾句唱詞的間隙還會突然冒出一聲悠揚的拖腔調。雙腔土雖土點,但是深受當地人的喜愛。
加官就是一個典型的雙腔迷,有事沒事地就來上兩嗓子,自我感覺良好。唱雙腔的人最喜歡別人捧場,加官也是如此,唱一段之後他一定會問旁邊的人:“怎麼樣?這回怎麼樣?”
有一次韓晉在旁邊,聽到加官問自己,韓晉說:“嗯——,乍聽不怎麼樣。”突然住嘴不語了。加官瞪著眼睛等他的下文,過了足有一分鍾的時間,韓晉才又說:“越聽越不怎麼樣。”
當地最著名的雙腔藝人是單連祿,單連祿家住平原縣單家莊,離著鳳鳴村不到三十裏的路程。單連祿出身於雙腔世家,專習花旦。他扮演大閨女小媳婦惟妙惟肖,人人都說他打扮起來比閨女還閨女、比媳婦還媳婦,當地有俗語雲:連祿上了台,閨女媳婦跑掉了鞋。單連祿五歲師從自己的父親學習雙腔,於今已是名滿海東地區了。他是會家不忙,在唱戲的中間還不時向台下飛幾個媚眼,惹得男人女人大人孩子齊聲叫好。
單連祿不僅會唱戲,還會編戲。
雙腔傳統的劇目早已經被人熟悉,在演員演唱的時候,很多好出風頭的人們經常會跟著演員一起唱。一開始小聲,後來聲音越來越大,大有蓋過演員之勢,最不能容忍的是有幾個自我感覺挺好的人竟然搶在演員的頭裏把戲詞唱出來。鑒於此種情況,單連祿每年都要創作出一台新戲出來。這些新戲有的出自曆史故事,有的是當地的傳說或者傳奇,還有的就是當今的人和事。徐明侯爺爺的故事就被單連祿搬上了舞台,戲名叫做《雙喜臨門》;於昭湘和徐明侯的故事也上了戲台,取材於於昭湘擒斬何景泗的那次戰鬥,戲的名字叫《智擒》。
世道亂了,苛捐雜稅多於牛毛,單連祿的戲班也常年歇在家裏,也就是在過年的時候出來唱幾場掙個磕頭錢。要是擱在平常,河陽縣和平原縣的大戶人家過生日辦喜事都會叫上戲班子唱上兩出以助喜興,有些時候因為兩家掙一個戲班子而僵持不下的時候,還會出現“叫行”的情景。所謂的“叫行”就是明碼喊價,誰出的錢多上誰家唱。
現在單連祿基本上不唱老戲了,都是新編的,人們最喜歡聽的是《雙喜臨門》和《智擒》。每年的正月裏,於廣源都請來單家戲班來鳳鳴村唱上幾天戲,但是今年不同了,於家連遭不幸,不但唱戲不行,就是請客喝酒的事情都不允許了,這是鳳鳴村幾百年傳下來的規矩。
在鳳鳴村,家中如果有長輩亡故,當年新年不能貼對聯,第二年也隻能貼靛藍色的那一種;除夕拜年的時候,家人不能出去挨家挨戶拜年,隻等著別人來就行了;正月裏走親戚,除了非走不可的親戚之外,其他的親戚就不用走了;家中不能舉行宴飲活動,家人不能唱戲唱歌說大鼓書等……總而言之,停止一切娛樂活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