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吟河水流喘急,馬在水中根本不能走直線,大部分順著東北方向行走,幾隻瘦弱的戰馬經不住水流的衝擊,被龍吟河的水浪淹沒了。不過二百米的水麵,崔霽清用了半個小時才到達對岸。
剛一上岸,區小隊就追到了河邊,隔著河向著他們射擊。崔霽清帶著剩下的七八個人不敢還擊,急急忙忙向著鳳鳴村趕來。在離鳳鳴村三裏路的地方遇到了一縱隊的第一道崗哨。
看到七八個人騎著馬直奔鳳鳴村,站崗的不敢大意,連忙鳴槍示警,崔霽清帶頭跳下馬來,對站崗的士兵說要進鳳鳴村找徐明侯商量軍機大事。
站崗的一共有四個士兵,領頭的那個士兵說凡是進入鳳鳴村的人最少要經過於司令、徐副司令、趙主任、加連長四個人中一個人同意,先讓崔霽清等人稍等片刻,等到彙報之後再作定奪。崔霽清那裏還來得及等彙報,他的兩隻眼睛緊張地盯著龍吟河的方向,生怕後麵有人追上來。
崔霽清用哀求的語氣請求站崗的士兵暫去鳳鳴鎮躲避一下,他對這些士兵說他同於司令和徐副司令是老朋友,一定會允許他進村。
領頭的崗哨笑了,對他說:“你不就是崔霽清嗎,什麼時候是我們司令和副司令的老朋友了?你快走吧,就是我們司令和副司令知道你在這裏也不會讓你進村,白白費些唾沫。”
無路可走的崔霽清已經把鳳鳴鎮視為救命稻草,哪裏相信一個士兵的話,他一邊緊張地看著龍吟河方向,一邊著急地等著去鳳鳴村士兵的回音。
回音很快來了,士兵冷著臉對崔霽清說:“於司令說了,這個時候對你不落井下石就很對得起你了,救人先救己,己所不保,焉能救人。”
聽到這句話的崔霽清麵如死灰,因為在一個月之前他曾經在崔同麵前說過同樣的話,很明顯,這句話已經傳到了徐明侯的耳中,他不敢稍作停留,掉馬向東而下。
好在此時高粱秸已經長起來,完全可以藏住他們的頭腳,現在崔霽清的眼裏已經沒有可信賴的人,遇上哪一支隊伍都可能要了他們的命,目前唯一的出路是回到崔同的身邊以圖東山再起。崔霽清是黃埔軍校的畢業生,崔同是康澤眼裏的紅人,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這個念頭一直支撐著他走到了他的老巢孫郭鎮。
到達孫郭鎮西大門的時候正是晨曦初露,看到了救命稻草的崔霽清心中一片歡呼。正當他打馬揚鞭就要進村時卻被一個班的士兵擋住了去路。
“怎麼,你們這些兔崽子連我也不認識了嗎?”崔霽清勃然大怒。
“認識,你不就是崔霽清崔副司令嗎?”領頭的是一個連長,他盯緊崔霽清的眼睛在說話。
崔霽清聽到他的部下竟然對其直呼其名,心中怒火更盛,他掏出手槍指著這個連長說:“你他娘的不想活了?!”連長毫不示弱,他的手一揮,十幾個士兵一起舉起槍瞄準崔霽清,崔霽清的手下也在馬上舉槍對準這些士兵。
崔霽清氣得臉色發青,但是不敢輕舉妄動。正在雙方劍拔弩張之時,一騎從村裏飛奔而出,對著這個連長說:“司令有令,讓崔老六一個人進村,其他人不準進去。”
崔霽清這才感到事情有點出乎意料,他本想帶領著這幾個殘兵敗將離開這個地方,然而放眼四顧,何處是他的藏身之地呢?
人在危急的時候往往會想到老家、想到父母,然而他的父母早已身亡,是崔同一手把他拉扯大的,這幾年因與崔同不睦,老家人與他恩斷義絕了;再者說他的老家在岩中,離著這裏有四五百裏的路程,不等他回到老家,就會被日偽軍甚至抗日武裝殺死在半道上。
死馬當做活馬醫吧,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崔霽清硬著頭皮進村了。
崔同正坐在司令部的太師椅上閉目養神,一聲報告讓他的眼睛睜開了。崔霽清像一隻鬥敗了的老狗一樣灰溜溜地進來了。
“坐,老六。”崔同紋絲不動地坐在太師椅上對他說,一副好整以暇的神態。
“大哥,還是你慮事長遠,不然,我們就全軍覆沒了,從今往後,我老六唯你馬頭是瞻。”崔霽清急於向他的大哥表忠心。
“老六,我們還有以後嗎?”
崔同話音不大卻似在崔霽清頭上炸響一個焦雷,崔霽清的臉色頓時成為灰白色。
“大哥,您、您這是什麼意思?”崔霽清囁嚅道,聲音裏滿含恐慌。
“老六,你到今天這一步,作為大哥我是有責任的。小時候隻看到你聰明過人卻沒有看到你的所有的聰明都是小聰明,家庭的不幸讓你從小就養成了有奶就是娘、見圈就跳的脾氣,這麼多年來我終於明白了你交往人的目的就是用人,根本談不上半點意氣相投之說——對我也是如此。你不知道滴水之恩湧泉相報,隻知道過河拆橋。從小處上講,我對於你應該是恩重於山了,你從小父母雙亡,是我供養你吃穿,供應你上學一直到你黃埔軍校畢業,畢業後也是我出錢讓你在家鄉招兵買馬才有了一個不錯的局麵——就是我的叔叔和嬸子在世也未必能做到這樣吧?是,我這樣做有自己的私心,但是我的私心也不過就是看你聰明伶俐長大後能成為我的幫手——這個私心不算過分吧?但是你是怎樣對待我的呢,這幾年我名義上是司令實際上是你的囚徒;從大處上說,日本人是國仇,是每一個有良心的中國人所深惡痛絕的,你卻屢次勾結日本人打擊中國人,作為一個中國人你不覺得這樣做太下作了嗎?世間萬物唯我所用,視自己如珠玉,視別人為糞土,這樣的人活在世上還有什麼用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