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潁01
像實習時說好的那樣，張小兵和劉躍爭，對待分配，任由處置。暑期裏，倆人作伴，拿了學校給的手續，先到大梁市教育局，再從那裏麵出來，拿了手續到天中縣教育局，然後又從那裏麵出來，最後拿著手續到了君潁鎮上的七中。斷斷續續一路走下來，已到了開學的時候了。一路行來，回望來處，張小兵對劉躍爭說，跟天意似的，咱們在七中實習，結果給分配到了這裏。劉躍爭說，這是最壞的結局啦，還能分配到哪裏去呢。張小兵說，專科教初中，有人還給分到初中了呢。劉躍爭說，小孩兒比****，差不了多少。說著話，張小兵眼前仿佛出現了一座高山，兩塊石頭相伴著從高山上往下滾，從大梁到天中，然後一刻沒停留地從天中到君潁，落在了山根下的一堆草叢裏。看著那兩塊兒石頭，張小兵滿眼含柔，五味雜陳。
開學前一天，張小兵騎著自行車，帶著娘給準備的被褥到學校，放被褥在學校的門崗處，等得劉躍爭來，也放被褥在門崗處，兩人一塊兒伴了，到校長辦公室。推開門，辦公室裏，校長正和業務副校長在商量著什麼。校長姓王，業務副校長姓張，幾乎異口同聲，張小兵和劉躍爭呼喊著：“王校長，張校長。”
“坐！”王校長熱情欠身，伸手示意把兩人往辦公桌前靠牆擺放的木沙發上讓。辦公桌另一頭，椅子上的張校長，也配合著王校長，點頭示意。
張小兵猶豫著要不要坐的時候，劉躍爭已經一屁股坐在了沙發上。見劉躍爭坐，張小兵也坐下來。不過他坐得比較拘謹，半個屁股輕擱在沙發上，那收斂，像個天生見官怯的老農民，竭力把自己往小處弄，弄得自己跟朵苔花似的。
“你們的一切，學校都給安排好了，待會兒讓張校長給你們介紹介紹課，住室就在教學樓上，教學樓二樓三樓靠樓梯的四個任課老師休息間，今年騰出來，給你們新分配來的四位教師住。”王校長說。
張校長說：“躍爭你是二年級後三班的物理課，小兵是一年級，一班二班兩班數學，一班班主任，課程表和教材教案本都在教導處放著呢，一會兒你們過去帶上。”
“住室的鑰匙在總務處，還有一些日常用具，你們可以一並兒帶上。”王校長說。
“二一班物理誰教的啊？”劉躍爭問。
“李老師。”張校長說：“他年級大了，還是你的老師，讓他教一個班。”
“哪我可得向他好好學習學習了！”劉躍爭興奮地說。
“躍爭不是班主任吧？”張小兵問。
“不是。”張校長說：“咱二年級的班主任從一年級跟級上。”
旁邊的王校長插話說：“幹班主任，好事情呢，老校長曾說過，一生沒當過班主任的老師，不是一個真正的老師。”
“我怕我年輕，幹不好。”張小兵笑著說。
“人誰是生來就會的，都是幹中學，學中幹，咱張校長當年，第一年參加工作就幹班主任，第一年幹班主任就帶班優秀，以後又連續多年幹高三班主任，年年都高考成績喜人。”王校長信手一指，鼓勵張小兵，給他樹立了一個標杆、
“哪我可得向張校長好好學習了！”張小兵學著劉躍爭回答，學著他的興奮，看向張校長。
張校長點頭應承，嘴頭上繼續鼓勵說：“解放思想，大膽幹。”
“那兩位新分配來的教師都是教啥的呀？”劉躍爭問。
“一個叫程浩博，省師大畢業的，本科，教地理，一二班班主任，一個叫孫勇軍，津門師大，教中文，一三班班主任。”張校長說。
告別校長們，出得辦公室，張小兵和劉躍爭到總務處領取鑰匙和日常用具，到教導處領取課程表和教材教案本，把笤帚和教材教案本等小東西一塑料紅桶裝了，然後一手提著桶，一手領著拖把，兩個人，相伴著走向住室。因為倆人領鑰匙早，總務處的保管郭老師讓他們挑，就低不就高，他們選擇了教學樓二樓的兩個教師休息間，至於怎麼住，劉躍爭隨口一句你左我右，決定了他們的住室。
上樓，打開門，放下東西，馬不停蹄，倆人開始了各自的整理打掃。擺周正床和桌子，掃過地，擦拭罷，張小兵開始拖地。從裏到外，撅屁股凹腰，正忙活得流汗呢，屁股後頭傳來了問話聲：“你在這屋住嗎？”
仿佛屁股上吃了一顆子彈，張小兵一驚，急轉身，忙回答：“是。”隻見一書生左手拖把，右手塑料藍桶，藍桶裏裝著日用品，儒雅斯文地站在麵前。
書生自我介紹說：“程浩博，師大畢業，地理專業，住樓上。”
張小兵一邊把拖把往門上靠，一邊禮尚往來也做著自我介紹。正說著話呢，又有一人上來了。觀之，肩扛一拖把，拖把頭上挑一塑料黃桶，一搖三晃上來了。二樓上，張小兵半是猜測半是招呼說：“孫勇軍！”
“是！”對方站住，熱情響應。
“劉躍爭！劉躍爭！”張小兵在走廊裏大聲呼喊。
“幹什麼？”屋子裏傳出劉躍爭的聲音。”
“快出來！”張小兵說：“認識認識程浩博和孫勇軍。”
劉躍爭從屋子裏跑出來。四個剛畢業的大學生，四個新參加工作的年輕人，第一次聚集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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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學校，新同事，新學生，新老師，麵對這一切皆新，張小兵給自己製定的當前工作是，抓穩定，穩定穩定再穩定。張小兵對自己說，開始難善終也難，有經驗的班主任都知道，要善於抓兩頭，咱雖不是有經驗的班主任，但咱畢竟在學校裏讀了十幾年書，又在教育學院裏經受了一番知識的洗禮，憑借著咱的智慧，咱還能不清楚？哪班起步穩起步快能快速地進入正常的運行軌道，哪班在一學期的學習生活中就團結就和諧就發展大。張小兵把自己當成了一位有經驗的班主任了。然而，一個人，即便再有經驗有閱曆有智慧，在新環境新情況新問題麵前，也還是有些茫然有些無助有些跟著感覺走，何況張小兵一個新手。迷迷瞪瞪，稀哩糊塗，張小兵排了位，組織選舉產生了班委團委，讓學生自報自薦任命了小組長、科代表。在豬頭雜碎般忙活完這些事情後，張小兵覺得可以喘口氣了。坐在住室兼班主任辦公室裏，搖搖昏賬的頭腦，張小兵把過往今後一些階段性的事情認真梳理。
關於排座位，張小兵在教育學院讀書時，學校曾邀請過往屆的一位優秀畢業生，國家級優秀教師獲得者，到學校給他們做過一場報告，在那場報告裏，張小兵首次聽到了一位優秀教師對排座位的理性分析，原來一個簡單的排座位，竟還有這麼多的說道，這一點，作為一個上了十幾年學的學生，張小兵還真是沒有想到。請優秀畢業生回母校做報告，張小兵讀中學時，學校也常常這樣搞，請那些考上名牌重點的大學回學校做報告，給學生勵誌，講學習方法，激勵學生考上更名牌更重點的大學。衣錦還鄉，那些名牌重點大學的大學生，返回母校，站上講台，牛氣哄哄，唔哩哇啦，大講特講自己的技巧方法，特講大講自己的過五關斬六將，那氣勢，摧枯拉朽，那自信，如布真經。當時作為一名中學生，夾雜在眾多聽報告的學生當中，張小兵也曾聽得嗷嗷叫，跟打了雞血似的，馬上革命，瞬間洗腦，立誌苦學，非名牌重點大學不考。可這種集會演講式的報告，如暴風驟雨，來得疾去得也快，苦學不上三天，人就恢複到了原來的狀態，該怎麼著怎麼著。且這種報告聽多了，人還產生了逆反，仿佛藥吃多了，身體產生了抗藥性，後來再聽這些報告的時候，張小兵就沒有原來專心了。不光是張小兵，不專心的學生多了，有的坐在會場上閑話，有的坐在會場上看書，升學類的或者是閑書，有的幹脆請假，編著理由給老師說謊，然後趁這個時間呆在教室裏學習或者是幹一些雜事。不專心的同學中有成績不好的人，也有成績優秀的人，當然也有像張小兵這種無所謂好也無所謂壞的人。張小兵也曾帶過書籍到會場，雖然無論是升學類書籍還是閑書，他在會場上統統不能專下心來，張小兵也曾在會場上和同學們說過閑話，談一些別的，或者對這種報告會的不屑一顧，但張小兵還沒有達到請假的程度，像成績優秀的學生這樣的一些時間也不放過學習，或者像那些表現不好的學生要趁這些時間弄些玩耍。一個久經中學裏報告會考驗的老學生，一個深知一場報告會根本不可能改變一個人的大學生，張小兵打坐在教育學院報告會的會場上，看著主席台上的學院諸領導，看著衣錦還鄉一般被邀請來的那位師兄，聽著學校領導誇誇其談華而不實的對師兄的介紹，他忽然意識到，母以子貴，學院邀請這些往屆的優秀畢業生回母校做報告，除了給他們洗腦愚弄他們這些在校學生外，是否還有給自己臉上貼金造勢宣傳學校的意味。一念至此，再看主席台上端坐的諸學院領導和準備演講的師兄，聽著主持人不惜語言的溢美之詞，張小兵感覺到假，真假，一切都在演，帶著麵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