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您真要出席葉赫那拉家的宴會嗎?”
“既然源初親自來送請柬,我又豈有不去的道理?”
宿安著一襲淺碧色的蕾絲素紗旗袍坐在妝鏡前,纖細的手指輕握眉筆,耐心地描著眉,依舊是她最喜歡的遠山黛。
素衣為她戴上一對水滴狀的白玉耳墜,微笑望著鏡中的人兒,真可謂,眉如遠山含黛,膚若桃花含笑,發如浮雲,眼若星辰。
“老爺那邊——”
“先不要讓父親知道。”宿安轉過頭望著她,仔細叮囑道,“他向來不願與朝廷有任何牽扯。源初的阿瑪那桐,是深得攝政王器重的軍機大臣。”
“是,素衣明白。”
夕陽透過朱紅色的雕花木窗,柔柔地灑落在地板上。宿安起身,緩緩行至窗前,她低垂著眼瞼,長長的睫毛落下一片陰影,遮去了那讓人分辨不清的複雜神情。
“還有,若父親問起你,林夏來家裏那天,我因何事耽擱,你就說不知道。”她回轉身來,神情稍稍緩和,“他還不知道我與源初的交情。”
“是,小姐。”
素衣將桌上的首飾一一放回梨花木妝盒中,待一切收拾停當,她望著宿安,神情有些許為難,“老爺說,林大人的病情惡化,需有人隨時在旁照看,所以——”未待她說完,宿安便問道,“父親給林伯伯看過病了?他怎麼說?”
素衣一怔,她許久不曾見過宿安如此緊張,緊緊攥住毛筆的手微微顫抖,臉色煞白。而宿安此刻並未注意到她疑惑的眼神,隻是一瞬不瞬地盯著她,她在乎的隻是父親對林伯伯的病作何結論?不行,現在還不是讓他知道這些的時候……
“老爺說林大人得的是心痹之症,應施以針灸之術,方可治愈。”
“他當真這麼說的?”她鬆了一口氣,還好,父親並沒看出什麼異樣。輕輕將筆擱下,用帕子擦去手心的汗,恢複了平靜,“父親的意思,是讓我去照顧林伯伯。”
素衣看著她此刻從容的樣子,有些懷疑之前是不是自己眼花了。她點了點頭,“老爺確實是這麼說的。”
“林夏的意思呢?”她看似漫不經心地問道。
“林少爺對老爺的提議頗為感激。”
“哦?”她輕笑道,“他果然是個孝子啊。”他不會不知道父親的安排是出於何種考慮,更不會不知道這麼做會有什麼後果。林夏呀林夏,你最在乎的究竟是什麼?今晚源初的生日宴會,他作為舊時同窗及好友,定會出席的吧。她將剛寫好的信折好,裝進信封裏,並叮囑素衣務必將之送到林叔手中。
素衣點頭,也不多問,便往門外走去,輕輕合上門。
片刻後,門外有人敲門。
宿安坐在書桌前,一手支著額頭,似在沉思。隨口應了聲,“進來。”
男子穿一身剪裁考究的白色西裝,夕陽把他的身影拉得很長,看到宿安的那一刻,他目光一滯。這是回國後第二次見到她,比那天在宿府門口遇見時,更讓他移不開視線。
“有沒有人跟你說過,你穿淺碧色的衣服特別好看。”
宿安哭笑不得地看著他,“我說這位公子,你來這兒就是為了誇我這身衣服好看麼?”
源初笑看了她一眼,便毫不客氣地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順手端起方才素衣為她沏好的茶,劃拉幾下,“恩施玉露,看來你這小日子過得可比很多王公貴族好啊。”
宿安無奈地瞥了他一眼,“你這不會是在跟我一個小老百姓哭窮吧?”
“你還真別說,現在的王公貴族俸祿一再減半,府裏人又多,日常開銷巨大,碰上皇帝大婚或者太後大壽還要一大筆禮金。平日裏吃穿用度也是一律從簡,確實比很多百姓還不如。”
宿安未曾想過他會和她說這些,一時頗感意外,但即刻恢複過來,揶揄道,“你說的還真有道理,哪天你日子過不下去了,就來給我打打雜吧,說不定我還能賞你一口飯吃。”
源初白了她一眼,無奈道,“你就放心吧,我家還不至於到那一步。”
兩人相視一笑,宿安問道,“你可是今日宴會的主角,就這麼跑出來沒關係嗎?”
“我可是專程來接你的,今日金魚胡同頗為混亂,我不太放心。”
習慣了他放浪不羈的樣子,此刻看到他眼裏的認真,和一絲似有若無的溫柔,她有些不自在,但還是點點頭,“那就不客氣了,你們家的馬車可不是誰都能坐的。”
“你什麼時候客氣過。”源初像往常一樣伸手想胡亂揉揉她的頭發,卻動作一滯。宿安茫然地看著他,他搖了搖頭,“你今晚的發式很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