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已近晌午,玉瑾湖上一片煙雨蒙蒙,倒也全無了往日的悶熱。雨絲落在翠如凝碧的湖麵之上,漾起層層漣漪,一圈一圈,交錯勾連,與漫天的迷蒙之色共融,頻添幾分曖昧。男子一襲天青色織錦長袍,執筆於案前,入目之景是無邊無垠的碧色層層,其間點綴著白蓮朵朵,迎風而立,雨中起舞,如娉婷綽約的少女一般楚楚動人。他輕勾嘴角,落筆處卻是秀麗婉約,如巍峨青峰,遠山凝黛的細眉,澄澈清亮的眸子,如深澗幽潭,皎皎月華,小巧秀挺的鼻,唇如櫻瓣,含辭未吐,氣若幽蘭,寥寥數筆,女孩柔美清雅的輪廓已躍然紙上。
清風拂過,水晶珠幔清脆的碰撞聲使整個凝煙亭於寂靜中添了幾分空靈。男子一手握筆,一手輕拂袖擺,神情專注,天地萬物落於眼中也隻剩那一抹纖長的影子。印有銀邊暗紋的宣紙上,女孩仿佛足踏蓮葉,飄然而來,衣袂翻飛,裙帶飄揚,青絲在微風細雨中輕靈舞動。
“雲兄,”收起最後一筆,他扭頭望向一旁倚在欄杆上閉目養神的玄衣男子,“不若,你來為這幅畫題字吧。”男子聞言,依舊雙目微閉,不為所動,隻兩道劍眉微蹙,顯然是有些不耐。他不以為然地擱下筆,一絲狡黠的笑意在唇邊綻開,故作驚訝地道,“小琛,你怎麼來了?”
話音剛落,玄衣男子猛然睜眼,眸底閃過一絲欣喜,身形一躍,已然從美人靠上翻了出去,一掀珠簾,卻發現九曲回廊之上空空蕩蕩哪有半個人影。轉過身一臉憤然地喝道,“源初你無不無聊!”
話雖如此,還是緩緩踱到案前,垂首凝視著碧色萬頃之中那一抹素白的身影。暗歎道,這小子多半是患了相思病,從小到大哪一次作畫不是畫的宿安,無論麵前是多麼動人的風景,他也能硬生生把人家畫上去,最要命的是,還能將人物和風景完美融合,絲毫沒有違和感。想至此處,不禁抬頭略帶嘲弄地瞥了他一眼,“她知道你的心思麼?”源初搖了搖頭,琥珀色的眸子裏閃過一絲黯然,一襲天青色的衣裳把他的背影渲染的和薄霧輕煙一般落寞,長身玉立,隔著一層晶瑩剔透的水晶珠幔臨欄遠眺,“她喜歡的是林夏。”
情之一字,最是難解。他輕歎一聲,再垂首時,眼裏已是一片沉寂,揮毫潑墨,筆走龍蛇,幾行清雋灑脫恍若行雲流水的狂草如傲雪寒梅枝頭初綻,飄逸中透著凜冽,一如那人刀削斧斫般英俊剛毅的側臉:
秀越橫塘十裏香,水花晚色靜年芳。胭脂雪瘦熏沉水,翡翠盤高走夜光。
山黛遠,月波長。暮雲秋雨照瀟湘。醉魂應逐淩波夢,分付西風此夜涼。
“好字,好字!”源初拊掌稱讚,這首蔡鬆年的《鷓鴣天》用在此處倒也應景,抬眸的瞬間迎上雨後初晴那一絲淺淡的日光揚唇微笑,“為了表達我的謝意,這樣吧,醉雲居,我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