屍體冷冰冰的,隱隱透著一股寒氣,讓我打了個冷戰。
我很想把他從身上甩下來,不過認真想想,他的話好像也沒有錯。在幻境中滿足他的願望,然後各奔東西,這是最簡單的方法了。不然的話,難道真的要我挖遍將軍山,找到他的遺骨嗎?
想通了這一節,我就長歎了一口氣,背著他一步步向前走去。
我的腳伸進了溪水當中,這水從高山上流下來,一路奔騰至此,仍然有一股寒氣不曾消散,讓我感到一陣刺痛。
我深吸了一口氣,背著屍體緩緩地向前走去。
溪水中有柔軟的沙子,也有光滑的石頭,我盡量走的安穩一些,避免倒在裏麵。
忽然,我聽到身後傳來一陣嚎叫聲,我下意識的一回頭,緊接著就嚇得頭皮發麻。
那些站在溪水邊正在發愁的士兵,忽然間像是覺醒了一樣。他們向我伸出手,嘴裏不停的嚎叫著。
成千上萬的人發出成千上萬的聲音,這聲音很嘈雜,我反而無法聽清任何他一個人在說什麼,但是從他們的動作也可以看出來,他們希望我能背他們過河。
成千上萬的屍體,我需要背到什麼時候?再者說了,看他們爭先恐後的樣子,我倒擔心,我一旦落到他們手中,馬上就會被爭搶起來,最後扯成碎片。
於是我沒有停留,加快腳步,向溪水對岸走去。那些士兵急了,有幾個凶悍的叫了一聲,然後跳進了溪水中。
我嚇了一跳,生怕他過來抓住我,然而,士兵入水即化,馬上消失的無影無蹤了。接連有七八個士兵消失之後,他們終於安分下來了,而我也背著侯萬年來到了對岸。
我們隔溪相望。我把侯萬年放下來,揉著已經發麻沒有知覺的雙腳。而對麵的士兵默默地看著我,手臂仍然在滿懷期待的向前伸著。
我活動了一下腳腕,感覺自己能夠行走了,於是向侯萬年揮了揮手:“我們走吧。”
在我們兩個轉身的那一瞬間,身後傳來了哭聲。
不知道是誰先起的頭,這哭聲像是可以傳染一樣,一傳十,十傳百,他們都悲傷地哭起來了。我第一次發覺,原來鬼哭狼嚎,能帶給人的不止有恐怖,還有悲傷。
我和屍體們都很清楚,我這一走,就不會再回來,而他們永遠失去了回鄉的機會。這些死在異鄉的人,隻能日也受到自己執念的煎熬,直到魂飛魄散。
他們哭的慘烈,而我硬起心腸,頭也不回。對不起,我幫不了你們。死者長已矣,而存者還要偷生,我需要做的事太多了。
哭聲漸漸遠了,我和侯萬年已經走出了這座大山。
我背著他過河,我拉著他上山。我們一人一屍,走了很長時間,也走了很遠的路。在這個世界中,我再也沒有見過一個活人,再也沒有見到過白天。
終於,侯萬年對我說:“前麵就是我的故鄉了,你幫我葬入祖墳,就可以離開了。”
我點了點頭,和他並肩向前走去。
這是一條荒涼的古道。路邊的茅草長的很旺盛,把這條路遮的斷斷續續,如果不是有侯萬年帶路,我甚至不知道路在哪裏。
終於,我們看到了一片低矮的房屋,那裏真的有一個村子。
然而,等我們進村之後,卻愣住了。這裏的房屋已經倒塌了一半,剩下的另一半,也長滿了雜草,根本沒有辦法住人了。我們踩著雜草走進村子,一路上驚飛了不少野雞和野兔。
“汪,汪汪。”前麵傳來惡犬的咆哮。
我仔細一看,有一隻全身髒兮兮,瘦骨嶙峋的大狗,正站在路邊,衝我們呲牙咧嘴。
它的目光中,滿是敵意,隨著我們的接近,它的咆哮就越來越劇烈了。
這樣的狗,全身上下都透著野性,應該不曾被人收養過。看來,這個村子裏的人都已經死光了,這裏已經是野獸的地盤了。
我們今天闖入了野狗的家。
侯萬年沉默的走了過去,野狗嚎叫一聲撲了上來。我連忙撿起一塊石頭,想要把狗趕開,但是已經來不及了。野狗咬在屍體的脖頸上,連皮帶肉,撕下來一大塊。
侯萬年渾然不覺,仍然在緩緩地向前走。
野狗咀嚼著那塊肉,忽然它的眼神變了,由憤怒變為驚恐,它看了侯萬年一眼,然後掉頭就跑,很快消失在半人高的雜草中,再也看不到了。
有時候,野獸比人更為敏銳,它們有自己獨特的方法,分辨活人與死人。
我跟著他穿過整個村子,來到他的祖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