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猛自從天字死牢敗回後,想著將一班師兄弟葬送其中,連累眾家小一並被抓,足有百十幾口人,心痛無比,紅了眼睛要去東廠拚命。
其師萬善大師將他死死攔住,苦勸道:“你若去隻有一死,何苦枉送性命?不如徐徐圖之,自有報仇的機會。”
林猛無奈,隻得在後殿的地窖之中隱身。
萬善大師清修一世,智深慧遠,做盡了萬全的安排,卻不見錦衣衛前來搜寺抓人。苦思之後已約略明白其中竅要,先後遣出幾個機靈的弟子試探,果然皆被跟蹤,知所猜不虛。但無可奈何,隻能坐等禍事臨頭。
林家眾人得童牛兒照料飯食起居,雖在牢中,倒也不是太糟。但愁苦在身,壓得人喘氣都難,各個音容慘淡,目滯神疲,都在心中漸漸滅了希望。
牢房內密不見光,難分晝夜。
眾人饑了便食,困了便睡,不過十幾日後,大半的人已近麻木,變成散發垢麵,鬆衣赤足的邋遢模樣。
白玉香雖強些,但因終日憂心林猛安危和林家眾人的困厄之苦,也憔悴到不堪,再無心梳洗打扮,一任素麵蒙塵,秀發結束。
隻有林鳳凰特出,每日吃罷早飯後都要白玉香幫她將頭發上掛的草葉摘除幹淨,梳理整齊;把臉上的塵灰擦去,整頓好衣衫,坐在鐵柵欄前靜等童牛兒來巡查時向他展顏一笑。
白玉香見了奇怪,問起緣由。
林鳳凰低歎一聲,道:“我知我怕活不長久了。童大人對我林家如此恩待,我這一生無以為報。我知他喜歡看我笑容,我便每日盡心對他一笑,也算報他恩情。”
白玉香聽她說如此言語,心中疼惜。摟了林鳳凰道:“休胡說,你不會死的。老天自會憐惜你——”話未說完,淚水已如雨而下。
林鳳凰也哭道:“這些日——我想得明白——那青樓中的日子——我也忍不得——怕唯有一死嗬——”
林夫人在側聽二女皆立死誌,哭得好不傷心,跪了祈道:“老天爺,你怎就不肯睜眼看我一家已沒有活路可走,難道非要逼死我們你才稱心麼?那我便死給你看,隻求你放過我的兩個女兒,給她們一條生路——”說著便要將頭向石壁上撞。
林鳳凰和白玉香急忙撲過抱住,母女三人摟作一團,大哭不已。
林猛自劫牢失敗,落荒而逃之後,至今也沒有一點消息傳來。
林家眾人原以為楊天既然已經將林猛供出,那麼按照東廠一貫草菅人命的作風,用不了三、五日,連同萬法寺的眾僧一起必定要被拘捕到案,一同押入牢中,與大家為鄰;便不幸拒捕被殺,至少也該有星點消息自牢卒口中傳出才是。
但久候多日,既不見萬法寺的僧人抓進來,也沒有什麼消息入耳,都覺得奇怪。同時把擔著的心日夜翻覆,憂急到不堪。尤其林鳳凰和白玉香,每每想起便相對垂淚,各自唏噓。
這日童牛兒進牢中巡查。
林鳳凰見得他到,再忍不住,起身撲過,隔鐵柵欄詢問道:“童大人,可有我哥哥的消息?”
童牛兒也早想過多少遍,暗中窺視留意,卻不得林猛下落的絲毫線索,也覺得此事蹊蹺。此時見得林鳳凰臉上的惶急神色,低歎一聲,搖了搖頭。
林鳳凰原本對童牛兒抱著極大的希望,以為從他這裏必能問出一二。此時見他如此,不禁又把一顆心提到半空中,蹙眉急道:“他——他是不是——出事了?”
童牛兒無語可答,仍舊搖頭。林鳳凰不覺流下淚來,泣道:“童大人——麻煩你幫我打聽我哥哥消息——我娘和我都牽掛得緊——”
在側的白玉香聽到這句嚇了一大跳,忙拉她阻攔道:“鳳凰,你癡了麼?若叫人知曉了去,童大人豈不要獲罪受罰?你怎地害他?”
林鳳凰心機雖淺,但一經提醒,也即刻明白。深覺無奈,身子一軟,哭倒在地,道:“可怎辦是好嗬?”
童牛兒最見不得她流淚,看得心裏好不疼惜。沉吟片刻,道:“好,我且試著幫你打聽。可有信物與我?”
林鳳凰聽到他如此應承,喜到無措,忙自頸上摘下一片麒麟玉鎖,起身遞過,道:“我哥哥也有一片,他一看便知。”
童牛兒接過揣入懷中,轉身快步走出牢房。
他自是明白此事幹係重大,一旦泄漏給外人知曉,或就要傳入雷怒海等人的耳中,必要為自己惹下殺身大禍,到那時自己便有百變之能怕也逃不脫。
但偏偏見不得林鳳凰忍悲流淚的可憐模樣,索性把心一橫,以為便如何也值得。
可該如何呢?心裏卻沒有什麼有用的計較。
好在他從來都是神機百變的性格,靜想數日後已有主意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