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無毒不丈夫(1 / 2)

雷怒海在這勾心鬥角到慘烈無度的皇宮之中能夠憑一己之力爬上東廠督主之位卻實在不易,其中所費艱辛倒值得筆墨一述。

他本名雷大郎,原是好人家出身的孩兒。但遭遇卻淒慘:母親早喪;又攤上一個嗜賭好嫖的父親。為貪得五兩銀錢做賭資,竟親手將自己的孩兒閹割後賣給官家,送入皇宮為奴。

那一年雷大郎隻有七歲。

初入宮苑時,因年齡太小,模樣又不夠周整,不好在好地方當差,隻被派到一座設在皇宮中的廟宇裏做小沙彌。

這廟宇占地促狹,不過畝半大小。廟牆卻高,遮蔽天日。

裏麵隻有一座破敗大殿聳立,其中供奉的金身卻與別家的不同,是一座丈多高的銅像。

這銅像頭戴八寶龍冠,上嵌紫金打造的小佛十數尊。龍冠下的麵目凝眉立眼,蹙鼻咧腮,張口呲牙,卻極顯猙獰。

這倒還差些,身體上更是生出十數條手臂,掌中不持法器,全是一條條吐信扭身的斑斕小蛇盤曲向人,瞧著恐怖。

雷大郎初入寺中時因年齡稚幼,最怕進這大殿,見這銅佛,夜裏夢中常常被那恐怖臉孔驚醒哭叫。

寺裏隻有一老一少兩名和尚。

老的待他倒還好些。那少的卻極凶惡,不但叫他幹一切雜活,而且非打即罵,毫不憐憫。

雷大郎比他小十歲有餘,力氣不濟,自然隻能逆來順受,苦苦忍捱。

但那少和尚逐日變本加厲,愈打愈凶,叫雷大郎隔三五日便會或扭傷胳膊,或磕腫額頭,或烏青眼睛。這一處舊傷還沒有好,那一處新傷又添上,無時不在膽戰心驚中活命,沒一刻舒展過眉頭,快活過心情。

待時日長了,他才知這少和尚的身份原來和自己一樣,也是宮中的太監,被派來伺候這老和尚的。

可今時的他隻在帳中倒著,任什麼活都不肯幹,事事都呼喝自己為之,倒比那老和尚活得還滋潤些。

老和尚素日淡言寡語,極少露麵,兩三天也見不到人影,不知獨自躲在房中幹些什麼勾當。

平時也不見外麵的人來討問一聲,或有誰進來走動。整個廟宇好似一座被塵世遺忘的枯窟,一任歲月風化掩埋,卻不露出半點痕跡給別人看到。

唯一與他交好的是在隔牆宮苑裏掙紮活命的一名小宮女。

這小宮女比他大一歲多些,名喚小太常,也是新入宮不久。長得弧眉團臉,一副喜慶相,討人喜歡。

奈何她伺候的主子是名久不得皇上恩寵的偏妃,平素火氣極大,皆發泄在小太常身上,讓她過著生不如死的日子,肚內咽滿鹹澀淚水。

但宮苑內如她這般遭遇的比比皆是,根本不值得奇怪,自然也就沒有人肯同情。這憋屈在肚裏的淚水也就無人可訴,隻能在夜半無人的時候自己哭給自己聽。

雷大郎因每日都要出寺院傾倒垃圾,提水搬柴,常常在寺院前那條寬不到三尺的小路上來回行走。時日長些,才見唯一可以搭言的便是這名叫小太常的小宮女。

小太常想來必也有同感,是以當雷大郎見她拖著一捆比自身還重些的炭柴向回走時,立刻上前幫忙。小太常見了隻是笑笑,並不拒絕。

二人如此相識後,每日在路上遇到時便說些孩兒言語引以自慰。

雷大郎見小太常的頭臉也經常是腫的,眼中時刻汪著淚水,便問起緣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