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二人同在一個衙門裏當差,本應熟悉才是。但這吳公公卻如神龍首尾,極少露麵,也不知都躲在哪裏齷齪。
雷大郎手提‘飲光’環視房中,見地上還立著五、六個人,多是禁衛。有兩名太監夾雜其中,拉開的架勢凶狠。知道今日全身而退已不可能,被抓也是個死,不如一拚,縱然被殺也強於受錦衣衛的牢獄之苦。
這樣想時,眼中慢慢灌入鮮血,將‘飲光’領起指向吳公公。
吳公公卻並不惶急,擺手道:“怎地呆傻?為誰拚命?”低身將那截鐵物撿起端詳道:“可惜了我的玄鐵護腕。唉——跟隨我三十幾年,卻不想今日竟——哎,猴崽子,你手中是什麼寶劍?怎地鋒利?竟將我的玄鐵護腕劈斷?——倒也多虧有它,不然今日我的手怕就不保嘍——”
他獨自嘶啞嘟囔,叫雷大郎瞧著有趣。但不敢大意,仍將‘飲光’橫在胸前抵擋。
吳公公抬頭瞧見,哈地笑一聲,道:“不必如此,我保你今夜有來有回,太平無事地走出坤寧宮的大門。”
雷大郎豈肯信他胡說?眥目相向。
眾人正對峙時,聽門上輕響,被拉開,有人走入。
雷大郎待看清當前那人,不禁驚得險些跳起,原來正是身披蓑衣,雨水滴答的康公公。
他身後跟著一個,身高足丈,甚魁梧,一張方正大臉,額頭奇窄,不足二指,頗有幾分猿祖風範。眉腳高挑,下麵是一雙碩大環目,但瞳孔小似豆瓣,好像去皮雞蛋上落個蒼蠅,滾來爬去,在眼眶裏骨碌個不停,堪稱奇異。鼻頭卻大,隆如飛峰,甚有氣象,尤其雙唇出色,紅似塗朱,鮮如血染,瞧著有些可怕。
雷大郎因常在魏朝處見到,是以認得,知道他就是自己今夜要殺的魏忠賢。
這魏忠賢雖不曾讀過書,卻多有常人不及之能。
史書載他:能右手執弓,左手彀弦,射多奇中。目不識丁,然亦有膽力,能決斷。
另外他還有一樣特出,就是善於裝瘋賣傻,愣充呆瓜,諸事忍耐,恭順聽話,是以宮中人初時多稱他‘傻子’。
卻不想這個傻子不知比那些自覺聰明的人要高明多少,不僅爬到千萬人的頭頂之上隨心踐踏,還憑手中權利恣意胡為,真正做到了‘顛倒眾相,水火天下,覆滅蒼生,分裂山河’。辦下冤獄漫天,坑害良善無數,使一代人被他禍害得生死無常,悲喜不知。並硬生生將朱元璋倥傯半生,戎馬粘臀打下的江山輕易斷送掉,可見其能。
雷大郎見苦主現身,並由康公公引來,知道自己已被出賣,不禁恨得牙癢。高叫一聲:“你這小兒——”揮‘飲光’飛身便要撲向康公公。
可不等他雙足離榻,在旁伺立的吳公公已經縱身搶過,橫在他前麵,左掌斜穿,托向他持刃的右臂。同時右掌戟插,直奔他頸側大脈擊來,動作淩厲,力道剛猛,一掃七十幾歲老人顫巍巍的衰敗模樣。
雷大郎不敢怠慢,忙凝神縮身,揮‘飲光’削向吳公公的右手。吳公公卻不躲閃,將腕抬起抵擋。聽得一聲脆響,雷大郎才知他那玄鐵護腕原來是一對,右手的掩在衣下,叫自己不覺。
吳公公自是知曉他手中的‘飲光’看似一片斑斕爛銅不起眼,卻極鋒利,自己的玄鐵護腕不敵。是以一擋之後立時滑下,徑向雷大郎持刃的手臂擊來。
雷大郎跟隨老和尚所習藏密原是佛家一脈,傳承數千載的大乘功法。其中猶有一門最妙,稱作‘般若無相掌法’。
當日老和尚傳他時曾言:此掌法乃是師門獨密,天下無雙。自己大去之後,遍覓世間,就隻剩他一人會。
雷大郎習練這多年,因難逢敵手,一直無緣使用,不知其中之妙。今夜被逼至此,做困獸鬥,便將‘飲光’交與左手,右掌豎起變式,使出般若無相掌法的一招‘法相因生’擊向吳公公。
吳公公所習本是道家的無極功,因修煉日長,叫功法紮實,變換迅速。
但他久困在這深宮之中,似井底蟾蛙,孤陋寡聞,對天下武學知之甚少,竟不識雷大郎掌法之妙。看著招式平常,也未在意,合手便接,以為可一力擒下。
卻不料雷大郎倏然變式,反手尋隙,從他臂下穿過,向他肋側擊來。
吳公公眼見掌到,但雙手被晃到外側,回救不及,身體紮馬立實,無處躲閃,隻能“哎呦”大叫。聽得砰的一響,已直飛出去,重重地摔在長榻的另一頭。
吳公公痛叫連連,掙紮爬起,口中罵道:“猴崽子——怎地狠毒?——哎呦——若不是我穿了軟甲——哎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