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誰肯問生死(2 / 2)

童牛兒假裝糊塗,聽說杜天橫在,先裝作不信,將傳訊的錦衣衛臭罵一頓。

其實他心裏暗道:龜兒子,你憑什麼喚我?我偏要你來。

杜天橫聽他在前麵吵鬧不休,就是不肯過來,無奈隻得跳下車走過道:“童大人,怎地囉唕?”

童牛兒見正主現身,隻得在馬上抱拳拱手,道:“我還當他誑我呢,原來杜大人果然在此。哎,你怎地得閑,要隨著同去西南邊疆遊玩嗎?”

杜天橫聽他信口隨便,心裏惱怒。但臉上卻逞出笑來,道:“童大人真好開玩笑,我哪有那樣閑暇?”

童牛兒假裝驚訝,道:“若不如此,杜大人在這裏作什麼?”

杜天橫道:“我得稟報,說有人要劫掠囚犯,是以帶人在兵士中暗藏,預備捉拿他們。”

童牛兒生平最好演戲騙人,自覺有樂兒。張大嘴巴“啊”了一聲,道:“我也得稟報,說有數百埋伏張弓持弩在前麵等你們,是以特趕來攔阻。杜大人,休向前去了,當心不敵。若全軍覆沒,雷公公那裏你也不好交代。”

杜天橫原不曾想能有多少人敢在京都左近壯膽逞凶,以為也就幾十個罷了,是以隻帶出五十名營中禁衛。今聽童牛兒言之鑿鑿,說有數百人之眾,也不禁猶豫起來。

其實童牛兒想到的主意就是全憑紅嘴白牙吹出的大話將杜天橫嚇倒,叫他聞難而退。

見他臉色猶疑,心裏暗樂,向四邊眾兵士高聲道:“兄弟們,萬不能再向前走,當心白白送掉性命,就是缺胳膊斷腿也不劃算嗬。趕快調頭吧,且向回走——另擇條路——”

他不待杜天橫表態,先就張羅起來,指揮車輛轉身。

眾兵士沒一個想去搏命的,聽他如此招呼,各個響應,紛紛驅馬後撤。

杜天橫何等奸猾?見童牛兒如此熱心此事,立時猜出其中有詐。

微眯雙眼看他片刻,冷笑一聲,道:“果有埋伏嗎?我倒不懼。童大人卻似怕得厲害,沒甚能為,也難怪你。”

童牛兒心如芒尖,難容塵芥,最聽不得被人小覷,立時便惱,急道:“我怕什麼?不過一死而已。我是擔心杜大人遭難,無辜拋屍在這荒野,豈不冤枉?”

杜天橫嗬嗬兩聲,道:“憑我能為,向來隻叫別人死,若想我死卻難些。童大人,你若是個男兒便留下來陪我如何?且看杜某人的手段,保管你平安無事不說,還能抓到敢來劫掠囚犯的賊寇,立上一大功。便是我的五弟若雪聽說也必高興,怎樣?”

童牛兒聽他將銀若雪拉來和自己並論,立時就有些暈。忍不住上湧熱血,道:“好,我便舍命陪君子。”

在側的卓十七聽了駭得不輕,暗道:怎地發昏?莫不是要我也把小命搭上嗎?

其實童牛兒早見杜天橫眼中冷芒閃動,知道自己的計謀已被識破,多說也是無益。倒不如愣充一把好漢與他們同行,且待林猛他們打過來再尋機相救。事逼至此,唯有這般了。

眾軍士雖不願走,奈何被錦衣衛脅迫,不得不行,十幾輛大車又轔轔開動起來。

童牛兒和卓十七控羈走在中間。

卓十七向他低聲道:“牛兒哥,要陪他們一起死嗎?怎地不走?”

童牛兒橫他一眼,道:“一起死又如何?你怕了?”

卓十七最忌憚他這生死無畏的膽大性格,低眉道:“倒不怕。可是——”

童牛兒嗤一聲,道:“便怕了又何妨?連說的膽量也沒有嗎?”一語將卓十七嘴邊的話都噎回去。

二人默默而行。童牛兒的目光從前掃到後,終於在第九輛囚車上望見一個細小身影裹在一件肥大粗布衣裳裏麵。

看身形不過十一、二歲,該就是林猛所說的刑部主簿霍光啟霍大人之子霍敏玉。

童牛兒緩緩催馬,來在他的大車旁邊,低聲喚道:“霍敏玉。”

那孩兒果然回頭看他,一雙瑩潤眸子碩大,目光天真無邪。

童牛兒最有惜貧憐弱之心,見這孩兒如此稚小,暗覺氣忿。

正想和他說些什麼,卻聽一個粗暴聲音高叫道:“狗官,休惹我家公子,當心我和你拚命。”童牛兒才見和霍敏玉同押一車的是名須發花白的老者。

但這老者卻和別家的不同,身體高大魁梧,萎坐在囚車之中顯得局促。一張大臉上凹凸不平,皆是細小傷痕。左眼半矇,如遮雲霧,睜得猶大,卻不見瞳孔,有些駭人。獅鼻虎口,犬齒暴突,狀若猛獸相仿。

他頸上砸有一副厚重鑄鐵鐐枷,連同雙手都扣在其中,動彈不得。童牛兒在天字牢營呆過,自然知道這鐵鐐枷重愈七十餘斤,隻為力大無倫和武功高強者準備。

老者睚目向他,血染麵頰,怒不可遏。

童牛兒見了也惱,猛地呲牙瞪眼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