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此成為地方上的虎狼,鄉鄰間的惡霸,人人提起咬牙,夢到驚恐。但懼怕華伯仁的狠毒,卻沒一個有膽色跳出來與他如何的。
華伯仁本不識善惡,隻知此時當朝的魏忠賢權勢最大,便一心認定他是聖賢,所言所為皆不可違。
是以聽說要為這九千歲修建生祠,他第一個站出來響應,以為如此不但有機會得到魏忠賢等一班閹黨的賞識,更是個搜刮民脂,荼毒百姓,大發橫財的好時機,下決心拚力利用。
但同治的知縣老爺霍光啟卻不肯,且下力阻攔。
華伯仁雖惱他頑冥不化,但想著他的應科恩師是當朝首輔,老奸巨猾的葉相高,也就隻好隱忍。
可心裏不甘,想著待抓到合適機會再下力整治,好叫自己能在這一方天地裏有恃無恐地撒野。
這日他聽霍府兩名巡更人來報說有人要殺他,倒嚇一跳。忙引入堂中仔細詢問,待聽過二人描述的薑楚模樣不禁一驚。
原來前數日間有一名曾同朝為官、如今歸隱的同僚來訪,宴席之際說起自己月前曾被人劫掠,失卻財物甚多。讓這多年的官兒白做,枉費心機搜刮攢下金銀,都叫一個黑大漢散與窮苦百姓。並警告華伯仁小心,說不定哪一日這個惡人就會登臨華府也未可知。
華伯仁聽得心驚,打聽這黑大漢的來頭。
那人遭薑楚蹂躪,豈能不把他身世弄個明白?盡都告訴華伯仁知曉。
華伯仁聽罷拍案道:“想不明白世間怎地還有這等頑冥之人?竟與‘錢權’二字對抗,不是找死嗎?待來日,他不要撞到我的手裏,不然定叫他死無葬身之地。”
此時聽兩名巡更人所說,心裏頓生疑竇,以為這個要來殺自己的黑大漢怕就是官府通緝抓捕、人稱石佛俠的薑楚。不禁暗暗地咬牙,想著毒辣計謀,要置薑楚於死地而後快。
但華伯仁飽讀聖賢之書,又在宦海沉浮曆練這多年,已養成薑椒之性,最工心思計算,自然不肯貿然行事。
他先教巡更人暗地裏查找薑楚行蹤。
此地不是繁華的所在,外來人稀少;加上薑楚那幅食生茹血的凶惡模樣,找起來倒容易。
不過兩天,已見薑楚從縣城裏出來,徑直到華府的外麵走過一圈觀察。
華伯仁得知後深信不疑,當下‘重賞’了兩名巡更人每人半吊老錢。
薑楚卻不知在華伯仁這裏自己的性命隻值兩柄鋤頭,一副籮筐而已,賤得厲害。
兩名巡更人見自己拋卻良心,出賣仁義所得不過如此,心裏雖然後悔,卻已經沒有辦法回頭。
他們卻不知自己的所謂仁義良心也就值這多。華伯仁倒是懂得行情,知曉天下萬物皆貴,唯這個因人人皆有,都有機會拿得出叫賣,是以最賤不過。
由此可見,仁義良心這樣東西隻有揣在自己懷裏時才是無價之寶;一旦拿來出賣,卻隻是狗屎一堆而已,連買的人都嫌它臭。
華伯仁叫手下家丁隨著巡更人遠遠地認熟薑楚後,便暗地裏監看著他。
薑楚落身在桑兒家裏,然後吃飯;然後舉行婚禮;然後霍光啟來賀;然後薑楚天明時獨自出房;然後向華府來殺華伯仁,以上種種華伯仁皆都知曉。
薑楚的一言一行在華伯仁這裏已經昭彰到如此地步,他若不死,還有天理嗎?
其實按說薑楚行走江湖這多年而能安然無事,依靠的就是他小心謹慎,機警驚覺,從不肯莽撞冒險,馬虎任意。
但自他從洞房裏走出的那一刻起,一副心神就皆都交與桑兒懷裏,再不曾帶在身上,是以一直都不知覺自己被人跟蹤監看。
也算是老天撥弄,叫他嚐盡心痛,應當有此一劫吧。
華伯仁從來都睡在藏書樓中不假。
但自從得知薑楚要來殺自己後,他便隱匿到暗室之中躲藏。而躺在二樓那張榻上的隻是個被棉花填塞頭頸、餘下則都灌滿摻有鐵屑碎石炸藥的假人。導火索直接穿過樓板,垂到一層,有專人偽裝成奴仆守衛。隻等著薑楚上到二樓,聽他腳步聲進入房間後點燃。
試過多次,叫假人剛好在薑楚摸到床前時爆炸,時機拿捏得恰好。
這般費盡心機的計算和安排,正是飽讀聖賢書的人才想得出的狠辣手段。
想來有不少讀者諸君看到這一句會不高興,嗤灑家之所言為謬。
卻不知萬事從來都利弊相佐,互為倚靠。禮樂教化雖能叫人區別於禽獸,但也能叫人不如禽獸。如此而已,並無其他,不值得計較。
其實抓住薑楚不是華伯仁最高興的。
最高興的是他知曉自己的死敵霍光啟竟敢明目張膽地與薑楚勾搭,心裏立時有個陰損的主意冒上來。以為這一次定能將霍光啟幹淨利索地幹掉,大快己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