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少女霍敏英(1 / 2)

這個官職說大不大,說小不小。若說大,在京官之中不值一提;可若說小,地方上報來問斬流放的犯人則全在他手裏掌握。

霍光啟有心持秉公義,是以對經手的案子都詳加審查。隻稍見朦朧不清、肮髒齷齪的地方就深究不放,非要弄得雲開霧散、天清氣朗才罷休。

在那個任事糊塗、人命輕賤的年代,犯人的生死全寫在一張張不值半文的白草紙上。

那白草紙造得馬虎,拿在手裏都嫌粗糙。因此刑部裏的人都懶得看,隻在最後簽下名字了事。至於冤屈多少、枉死幾人和他們沒半點關係,反正銀子不曾少拿。

隻有霍光啟整日伏在白草紙堆裏,字句計較,顯得特出,惹得眾人恥笑,以為他癡愚。

薑楚白日不敢登門,直等到夜靜才來。

霍光啟見得是他,又驚又喜,忙問從前。薑楚細細地講述一遍。

正說時,見有個孩童梳著衝天抓髻,歡笑著從門外奔入。

霍光啟忙一把攬過,道:“這晚了還不睡?”孩童不過一歲多些,咿呀著掙紮。

霍光啟向薑楚道:“這便是玉兒。你我第一次相見時他剛下生。”薑楚心下恍然。想起那日情景,險些傷了霍光啟的性命,不禁莞爾。霍光啟倒猜得出他心思,也跟著笑。

然後問起薑楚打算。

薑楚歎息搖頭道:“我已老邁,加上左眼新盲;尤其桑兒去世之後,令我心思空蕩,再沒有從前那番壯誌熱血。我有心歸隱,再不問世間閑事。隻去桑兒的墓旁築一間茅屋居住,早晚陪著她就好。百年之後也便葬在她的旁邊,我願足矣。”

霍光啟知道人心若荒涼,便是老天也無力挽回。明白無從勸阻,隻輕輕點頭。

沉吟半晌,道:“大隱隱於市。薑兄,不如你便留在我的府裏吧。一來相互有個照應;二來也都叫身邊不淒涼。如何?”薑楚想著也是好,便答應下來。

後來身為刑部主簿的霍光啟因看不慣魏忠賢等閹黨猖狂無度、任意行凶的驕蠻,逞書生意氣,上書彈劾。

魏忠賢等人知曉後豈肯善罷?在楊漣案中將他牽累進來,弄入素有‘冤窖’之喻的詔獄中後折磨至死。

其妻剛烈,聞訊後在牢中上吊自盡。

薑楚在霍家被抄時原本能夠輕易逃脫。

但他記掛少主人霍敏英、霍敏玉姐弟,以為孩兒無知,若沒人照顧怕要受欺,是以也隨霍家人入監,一直下心照顧姐弟。

後來霍家男丁都被判流放;女眷皆賣入妓院為娼。薑楚見已經無力顧及霍敏英,心痛不已。隻好跟隨在霍敏玉的身邊,以為便算拚掉性命也要為霍光啟保住唯一後人。

他並不知兵部尚書黃堅也有心救護,叫林猛帶人去劫囚車;暗地裏求著監牢裏的一名獄卒,許以厚利,讓他遣人去劍閣給飛天神龍翁九和等劍閣四俠捎去消息,想辦法救援。

翁九和聽說霍光啟受害,直惱得血灌瞳仁,肝膽欲炸。可奈何天道不周,叫人間善惡顛倒,是非混淆。憑他一人之力何等單薄?怎能撥亂反正?隻剩一腔怒火、幾聲歎息而已。別無其他,沒甚用處。

霍敏英不過十五、六歲年紀,尚是個鴉黃未退的少女。一張團團玉麵上眉眼朦朧,還嫌青澀。

但久得詩禮教誨,神色間已經有了大家閨秀的嫻雅靜謐氣象。雖在不見天日的監牢裏押了數月有餘,此時站在一群衣衫襤褸,精神萎頓的囚犯中,仍自挺胸拔背,昂首抿唇,顯露出人中龍鳳的原本麵目來。隻是眼神悲壯,甚有決絕之色。

童牛兒在不遠處勒馬瞧著,暗自點頭,以為這少女不是齷齪之輩,來日必也了得。看她在眼中閃爍的目光有些熟悉,想了片刻,猛地醒悟正是當日林鳳凰自殺時的模樣。心中不禁一痛,明白這少女知曉自己未來所要遭受的厄運,必已立下死誌,以保身心清白。不禁在心裏哀歎一聲,以為老天不公,禍害良善。

銀若雪指揮錦衣衛將眾囚犯圈起,等待著青樓中的媽媽來接。童牛兒不得機會知曉霍敏英被賣與哪家,心裏焦躁。

正慌張時,見自牢營院外奔入一匹馬。

馬上錦衣衛氣喘籲籲地叫:“五將軍,雷大人令你速速回東廠聽命,這裏都交與童大人處理。”

銀若雪應過一聲,從懷裏掏出一張雪花箋紙遞與童牛兒,然後飛馬去了。

童牛兒接過展開看時,見霍敏英的名字排在頭一個,被賣與一家名叫什麼什麼樓的妓院,他卻不曾聽說過。

點手喚來一名牢營兵士,指了那家的名字道:“叫什麼樓?”那兵士恭敬道:“回大人,是萬花樓,在城北十字巷中,月前新開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