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上所配鞍韂絞環皆是金銀打製、錦繡裁做的極品,與這馬兒協調在一起,更顯得似龍落凡塵,傲然不群。
馬上那人卻也爭氣。生得蜂腰攏肩,長身平背,明眸皓齒,玉麵朱唇,直比馬兒還英武三分。
穿一身粉紅滾邊的劍袖素色戰袍,腰束金龍銀絲大帶。手中提的金槍在夕陽映照下燦爛生輝,晃人的雙目。
人馬相稱,互為歸屬,好像都是為對方而生似的。這般模樣立在廟堂裏倒是正好,是現世不二的護法天神。
賽天仙待瞧清楚這人,歡喜得連氣都喘不均勻,立身搶步張臂攔在路上。
銀若雪見她在前,覺得詫異。勒馬道:“你來做什麼?”賽天仙道:“尋你。”銀若雪擰眉道:“你個娼婦,尋我做什麼?”
賽天仙的心被這一語刺得猛地一痛。但麵上卻逞出笑來,道:“我相公——不——不是——是童牛兒——他病了。我請了好多大夫,皆治不得,恐怕——我想請銀姑娘——”
銀若雪在馬上暴喝一聲:“休叫我。我的名姓豈容你這娼妓呼喚?當心玷汙了。”
賽天仙雖自認卑賤,卻也受不得在光天化日之下被如此侮辱,隻覺得淚水在喉間奔流,似乎立時就要衝入眼中。
忍了片刻,壓回胸膛,低頭道:“我想麻煩五將軍請禦醫為童牛兒療傷,保全他性命。”
銀若雪冷哼一聲,道:“童牛兒是你的相公,我為何要請禦醫為他醫治?他的死活關我什麼事?”
賽天仙早料她必有此語為難自己,軟雙膝跪倒在塵埃裏。再忍不住淚水,伏身泣道:“五將軍——我知您惱我——隻要能救童牛兒性命——我願——死在您的麵前——消您胸中之氣——”
初聞童牛兒生病,銀若雪心裏也驚。
但見來求自己的竟是這個自己最瞧不上的賽天仙,心裏卻好不氣惱,以為童牛兒便死也不值得一救。
但聽她如此說倒有些驚訝。轉念想著這娼婦必是在演戲蒙騙自己,愈覺得可恨,倏然探出金槍刺向賽天仙。
槍尖穿破衣衫抵在賽天仙的胸上,叫她的身體猛地一抖。賽天仙拚力忍住肉裏的疼痛和心中驚恐,抬起頭來看向銀若雪。
她早就領教過銀若雪的狠辣手段,那日打在胸上那一拳險些叫她痛死,至今心有餘悸不散。
銀若雪見她麵色灰白,嘴唇瑟瑟顫動,以為必是懼了,心裏得意。收回金槍道:“好,我便尋個墓地成全你,且隨我去吧。”
她以為賽天仙若真惜命,聽到此語必就怕了。可賽天仙起身拍打過衣衫後從容相隨,神色間倒顯得坦然,似卸去心裏好大負擔一般舒暢。
銀若雪見嚇她不住,命相隨的人讓出一匹馬來與賽天仙騎。
賽天仙哪裏會?努力半晌也爬不上去。銀若雪斜眼瞧著好笑,命人將她搭上馬背,牽著跟隨進入東廠。
待來在朱雀營的議事廳中,銀若雪自在虎皮鋪就的金漆鐵背高腳椅上落座,雙手支在銅皮包角的大案之上俯看著站在下麵的賽天仙。
賽天仙從早到晚不得吃喝,此時身上冷汗退去,漸覺體力不支,雙膝一軟,癱坐在地上,似連抬頭的力氣都沒了。
銀若雪以為她在示弱,心裏越加地瞧不起,冷聲道:“你不是要死給我看嗎?怎個死法?”
賽天仙慢慢抬頭,虛蒙了目光看向銀若雪,道:“五將軍歡喜我怎樣死我便怎樣死。隻是有一樣,五將軍需答應我請禦醫救治童牛兒。”
銀若雪聽她如此說,惱得揮手道:“你隻是個賤如塵土的娼妓,有什麼資格和我說起這個?救不救童牛兒是我的事,你休管。”
賽天仙抹一把額上滲出的冷汗,緩聲道:“我本也是好人家的女兒,隻一歲多些便被人偷賣入青樓,從此任由別人左右。可誰又願如此地活著?我若也如你一般生在官宦,長在富貴,豈肯叫人欺淩侮辱?你若是我又當如何?我又何曾——”賽天仙語聲哽咽,說不下去,手蒙臉上哭泣。
銀若雪稍有所感。低眉片刻,又不耐煩起來,道:“休哄我。”將手一指:“那裏有刀槍繩索,你選一樣吧。”
賽天仙聽她語氣不堪,其中沒半分憐憫意思在,淚水立時皆無。才知哭與她都是白費,竟討不到一絲同情。不禁在心中暗道:老天嗬,你怎地不公平?為何要將我和她造成如此天地懸殊的一雙?也罷了,又為何還逼我今日求到她的麵前?這番羞辱倒比死還難忍。
轉頭見兵器架子上刀槍林立,正好堪用,猛地立身大步向前,抽出一柄雪亮單刀提在手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