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牛兒正自昏沉,被這一燙,痛得立時驚醒,大瞪著雙眼拚命蹬踏四肢掙紮,口裏發出嗚嗚叫聲,聽來撕人心肺。
銀若雪不忍再看,忙轉過頭去。
那禦醫卻毫無懼色,隻將匕首旋轉著把腫脹的一圈爛肉剔除掉,然後用細棉布把內外的血水吸取幹淨。從藤箱中拿出一個小瓷瓶,啟去塞子後略聞一聞,慢慢將其中的黑色火藥倒入童牛兒的傷口裏。
童牛兒痛得口眼歪斜,身體抽搐,拚力扭動的四肢把一張木床拉扯得咯吱作響,似馬上就要崩塌一般。
禦醫卻仍神色淡定,不為所動。把銅燈端過,向那傷口處一引,隻聽嗤地一聲,豔紅的火焰竄起半尺多高,然後直燒向傷口深處,半晌不息。
童牛兒痛得將口裏的胡桃皆都咬碎,奮力掙紮幾下後昏暈過去。
一股焦糊的惡臭隨之四散,掩人呼吸。
銀若雪忙喊來仆婦要打開繡樓的窗戶通風。禦醫卻阻止道:“五將軍,童大人還經不住風吹。”銀若雪隻得作罷。
禦醫又用韭葉匕首把傷口被燒得焦熟的皮肉剔除幹淨,撒上大內秘製的金瘡藥,用素色錦綾細細地包束整齊。
然後抓過童牛兒的手腕診視片刻,見他關、弦二脈皆都砰然有力,向銀若雪道:“童大人的性命已經無恙,但還需好藥調理。”
銀若雪轉憂為喜,道:“這個不需慮,我自會想辦法。”
接連吃了數日老參吊的猛湯,童牛兒體力恢複的甚快。
他被抬入銀若雪的繡樓時正自昏沉,任事都不知。此時清醒,感覺心裏最惦記的仍是存身在春香院中的眾女。
尤其霍敏英初來,怕還不知藏頭蒙臉地躲避凶險。自己不在,若遇上似汪寧那樣的無賴,她們豈能應付得來?童牛兒愈想愈擔心,再躺不住,掙紮著起身悄悄溜出雷府。
待在路上走著,卻覺得自己可笑。活了二十年,從來都是來去無牽掛的逍遙日子,倦時即眠,饑時便吃,一切自在。雙目睜開後何需要想別的?不料今日卻平添這多牽掛在心裏,倒有些煩。
但轉念又覺得這幾株花草朵朵都是奇葩,若無人護佑,必被這肮髒塵世所糟蹋,卻也可憐。
待進了春香院,第一個便見到剛剛起身的何媽媽正將手掩在口上,打著哈欠走來。
猛地看到他,驚得將哈欠一下子咽了回去,結舌道:“牛兒兄弟——你的貴體——無恙嗎?”
童牛兒聽她語不成句,知必是自己重病不治的消息讓她好生歡喜。此時卻見自己大搖大擺地在這裏,被大大地嚇了一跳。暗覺得可笑,麵上卻裝作平靜道:“無恙嗬,我又不曾生病,怎會有恙?”
何媽媽大張著嘴愕然瞧著童牛兒走上樓梯,心裏好不奇怪。
那日明明親眼看到這小兒被抬出春香院時已是一副神仙難治的死人模樣,賽天仙、林鳳凰、白玉香和霍敏英等都哭得死去活來,倒像發喪一般淒慘,連那小丫頭也天天跟著垂淚。
原以為他必是一去不返,從此再不用忍受他的折磨,可以肆意侮辱欺淩那幾個丫頭,教她們日夜勞作,把這長時間損失的金銀都賺回。
卻不想還是空夢一場,這小兒竟又平安歸來,瞧精神似比以前還旺盛。都說神鬼怕惡人,看來不假嗬,這小兒一向驕橫霸道,百無禁忌,神仙怕也不敢招惹。
何媽媽搖著頭向前走,眼睛直勾勾地想著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