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生死易分明(2 / 2)

金錦夫人雖然把頭臉都嚴實地蒙在被子裏,奈何那姐夫叫得響亮,一個字也遮掩不掉,都聽得清楚。

金錦夫人隻聽上幾句就知這廝今日又大醉而歸,必要糾纏得比往日長久。不禁哀哀地在心裏叫一聲,不知這樣的折磨到何時才是個頭。

可今日卻奇怪,那姐夫喊了不過十幾聲,正是嗓音響亮的興頭上,卻在一句未完時沉默,聲音斷裂得好似被人扼住喉嚨般突然。

金錦夫人側耳傾聽片刻,還是不見再次響起,覺得驚異,慢慢把頭從被子裏脫出。

可還不待拔直身體,猛地聽到堂姐的破鑼嗓子又在不遠處響起,直向自己劈頭蓋臉地罵過來,忙又鑽入被子裏。

其實像金錦夫人這樣賢淑性格的女子,萬般苦楚都忍得,唯有侮辱忍不得,最叫她心痛不過。

才明白那姐夫必是被堂姐弄回屋子裏去了,然後她又來罵。以為這是今夜風雨的最後,離天晴已經不遠。

可她的堂姐也隻罵出三、五句後就噤聲,然後半晌不聞動靜。

金錦夫人心下納悶,不知外麵發生怎樣意外,叫這夫妻二人肯如此輕易放過自己。

呆呆地坐了片刻,想起回來得匆忙,外麵的竹竿上還晾曬著自己的小衣。此季秋露漸濃,若被打濕,穿在身上定要惹癢,還是要取回來才好。

起身來在門前,趴在上麵聽外麵動靜,見一絲也無,放下心來,慢慢拉開門閂。虛開半扇,窺視片刻,見四下暗黑一片,不見人影。長舒一口氣,邁步出來。

剛跨一步,突覺得腳下柔軟,好似踩在棉被之上。金錦夫人嚇一跳,忙縱身跳開。可腳下受到羈絆,卻不利索,一跤跌在地上。

低頭看時,見一個人就趴伏在旁邊,扭向簷下亮著的半暗燈籠的臉孔歪扭到猙獰。

金錦夫人被駭得尖叫一聲,急忙縮身向後。

抖了片刻,慢慢壯起膽色探頭仔細分辨,半晌才認出正是她那早該被天譴的姐夫。同時也看清他頭頂上被重物砸下碗大的一個深坑,裏麵的漿糊一樣混濁液體正緩緩向外流淌,洇濕了無數塵埃,髒汙了那一片淨土。

金錦夫人大瞪雙眸傻了好一會兒,不明白何人下手如此凶狠。哆哆嗦嗦地努力半晌,終於站起,想著跑去給堂姐報個信兒,可雙腿卻一絲力氣都無,隻能小步地向前蹭。

好不容易拐過間隔兩個院落的月亮門,不等來在堂姐居住的屋前,已隱約看見在紅紗燈籠下的牆上半臥著一個人形。

金錦夫人立時感到一縷涼氣竄起在後背上,覺出不妙。急忙趕上幾步,撲到跟前看時,正是她那命苦的堂姐。也是腦袋被重物砸塌,鮮血和腦漿正披麵而流,滴答向下,早已死去多時。

金錦夫人驚詫片刻,想起這堂姐素日裏待自己雖然卑鄙刻薄,但若無人家肯收留,自己豈能苟活到今日?如今堂姐喪命,自己又該往哪裏去?不是又要過顛沛流離的生活?

金錦夫人愈想心裏愈苦,忍不住把手掩在嘴上吞聲而哭。

她正嗚咽,聽後麵傳來一聲陰森冷笑。

有個人聲道:“她這般侮辱你,死也不枉。你何苦為她傷心?”

金錦夫人嚇得立時把哭聲吞咽幹淨,轉頭尋找。見在牆角的暗處裏貼牆立著一個人影,雙手抱在胸前,懷裏抱著一把大斧頭,正是廚下用來劈柴的,自己平素用雙手舉著都要搖擺個不停。

凝目光辨認半晌,才看出這張披頭散發的模樣和日間喝破自己身份的那個表情油滑的花兒乞丐相同。抖著嘴唇道:“你——你為何——要殺她?”

童牛兒聽這一句問得無趣,在鼻子裏哼一聲,道:“她言語辱你,自然該死。”

金錦夫人卻被這一句弄得懵懂,愣了片刻,僵硬地轉身指著那院道:“那個呢?”童牛兒道:“那個欲圖謀你不軌,更加的該死。”

金錦夫人聽說堂姐和姐夫都因自己而死,驚訝得半張著嘴反應不過來,傻呆呆地看著童牛兒不知說什麼好。

童牛兒見得這女人的可憐模樣,心裏倒也不忍。丟下斧頭,上前先躬身施下一禮,道:“小人行事莽撞,夫人受驚莫怪。小人得周宗建大人死前托付,曆盡千辛萬苦尋找夫人下落。今日終於得見,也是上蒼眷顧。夫人從此不必再受痛苦,且隨小人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