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漢見他要出語不遜,伸出一隻大腳猛地踏在他後背上。
童牛兒隻覺得好似倏然壓上一座大山般沉重,把下麵的話都咽回去,隻剩一聲殺雞般銳利的啼鳴在喉間回蕩。
汪燒餅怕大漢沒有輕重,不小心要了童牛兒的性命,擺手叫他退下。
大漢收回腳,氣哼哼地指著童牛兒道:“小心言語,休叫我聽到不順耳的——”又回他的椅子上逍遙去了。
汪燒餅待童牛兒喘過來這口氣,低身向他道:“怎地?還不肯實說嗎?”
童牛兒向來輕賤性命,是認殺不認辱的性格。此時被汪燒餅這般捉弄,挑逗起他的剛硬,咬牙恨聲道:“要殺便殺,有什麼好說的?”
汪燒餅見他逞強,微微一笑,道:“你身為東廠朱雀營的副營使,官領正四品,竟肯舍身來我古良鎮打探虛實,倒也可算得義勇之人,我素來敬重。奈何你我是對壘之敵,不能友好,也就不要怪我對你狠辣——”一邊說,似笑非笑地看著童牛兒。
童牛兒不耐他如此囉嗦,暗想:果然是個讀書人出身,都喜歡遠兜遠轉地說話。也不搭茬,隻挺著脖子看著汪燒餅。
汪燒餅見童牛兒沒什麼反應,也就失去賣弄心機的興趣。收回身體道:“你隻要告訴我你們此來的錦衣衛共有多少?怎樣計劃對付我?把我想知的都說個明白,我自然放過你。”
童牛兒暗在心裏轉著念頭,想:他怎地對自己底細知道的如此清楚?顯然自己已經被人出賣。不用問,必是方威這小兒。可自己來之前早叮囑過銀若雪小心言語,不要泄露給任何人,他怎知自己來古良城?莫不是銀若雪——
童牛兒的腦袋嗡地一聲響,熱血立時湧到麵上。
倒也難怪他有這般反應,因為童牛兒從來都拿別人如他一樣卑鄙地去想象。他對有日自己在需要時出賣銀若雪毫不驚訝,是以以為銀若雪必也能出賣他,當下就恨得牙癢。
他卻不知銀若雪心性單純,在這類事情上遠比他來得堅貞方正。
童牛兒從來都是隻許他害別人,卻不許別人害他的促狹性格。此時想著方威和銀若雪聯手出賣自己,直惱得七竅冒火,肝膽生煙,一心要回去報複才覺得痛快。如此比較之下,倒顯得汪燒餅和藹可親些。
童牛兒在心裏轉著脫身的主意,眨眼之間就有個計較浮上心頭。
當下把表情弄得諛媚,連聲音都綿軟三分,好似突然換個人。這正是他小兒性格的真實寫照,隻在眼前計算恩怨,從不肯想遠處的善惡得失。
汪燒餅見他如此,也覺得奇怪,道:“你說你是為那金錦夫人所來?金錦夫人是哪個?有什麼來頭?”
童牛兒就等著他這一問,當下把自己進入詔獄後得周宗建大人托付尋找金錦夫人;然後隨眾錦衣衛來此,托那沒腳的蟲兒魏豸尋來鹽幫的胡三爺幫襯著打聽,才得知金錦夫人落身在這古良城裏;自己喬裝混入城裏,討飯尋找,最後終於找到的前後經過都大致述說一遍,並將坐在身後的金錦夫人指出。
周宗建等七人被冤死詔獄之中的這件大案史稱‘後七君子案’,乃是當時動聞天下、婦孺皆知的苦事,汪燒餅豈能不詳熟?他是讀書人出身,對善惡是非本就關注。聽童牛兒講得傳奇,不敢輕信,道:“憑什麼證明她就是金錦夫人?”
這一問倒把童牛兒難住,怔愣片刻,猛地想起,從懷裏把掉落在石階上摔斷的鳳頭簪子掏出,道:“此乃金錦夫人佩戴之物。”有人接過遞與汪燒餅。
汪燒餅家世也曾顯赫,見過宮裏的東西,一望而知這鳳頭玉簪不是民間的物件。
汪燒餅雖對此物的出處還有懷疑,但自從看見金錦夫人進門後束手站立的綽約風姿和嫻雅神色就已知道這婦人不是尋常人家女兒,必有甚大的來頭。
此時聽童牛兒如此講述,忙起身來在金錦夫人麵前長身一躬,口中道:“忠臣賢子,人人愛戴。我汪燒餅雖然是粗卑之輩,但也有仁義之念,對周宗建大人心懷敬重。不知夫人在此,多有冒犯之舉驚嚇到夫人,還乞請恕罪則個。”
金錦夫人見汪燒餅如此,忙起身還禮道:“英雄過謙。”一旁趴在地上的童牛兒瞧著他倆個如此卻有氣,掙紮著嚷:“休客套,我還綁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