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貧賤是本性(2 / 2)

野狼的喉下和人一般,都是幾塊脆骨支撐,最柔軟不過。這畜生皮毛雖然致密,那裏卻也經不住擊打,立時閉氣,嗷地一聲躥出去。童牛兒知道自己此時手上沒多少力氣,怕打不死這畜生。這畜生夜裏出來尋食,必是和自己一樣餓得緊,可能還要回來。

他還知這畜生和人一樣,都是欺軟怕硬的本性。要保全自己的性命,唯一的辦法就是把它打怕,叫它以為自己凶惡,不敢惦記。

忙一躍翻起,先尋幾塊棱角鋒利的石頭在手裏握著,然後在後麵追著猛打。

那野狼果然有回頭再來的欲望,可剛轉身就被石頭打到。這一次卻痛得厲害,無奈隻得落荒而逃,遠遠地遁去。

童牛兒直追到一步都跑不動才停下腳步,蹲在草叢間呼哧呼哧地拚命喘氣,似要把五髒六腑都吐出來才覺得舒暢。

然後慢慢地萎頓在地上,將雙臂枕在頭下休息。

夜露濃重,浸濕衣衫,又被秋風吹拂,寒涼得更加厲害。童牛兒被凍得瑟瑟而抖,一點睡意都無,隻能大睜著眼睛望著空曠的夜空發呆,等著天明。

回到廉州城中,童牛兒一路折轉,挑著人少聲稀的街巷走。

他本想遮掩行藏,不叫別人知曉自己回來。卻不曾照過鏡子,不知道目下蓬頭垢麵、衣衫襤褸的樣子和遭人蹂躪過的饑民沒什麼區別,任誰不仔細看也認不出來,根本不需如此。

到得居住的魏豸私家府邸門前,守門的家丁卻無論童牛兒如何分辨自己是誰也不肯信,就是不放他進去。

童牛兒惱得跳腳,才知狗眼真的看人低,他們原來隻認那一身光鮮的衣衫,對自己的模樣沒有半分印象。

正無奈時,聽後麵有人高聲喝罵道:“哪裏來的乞兒?還不趕得遠些?沒見五將軍回來了嗎——”

童牛兒轉頭看去,見正是銀若雪帶著十幾名手下親隨的男女呼呼啦啦地遠遠走來,心裏忽地一喜,如見了親人相仿。

這口氣猛地一鬆,整個人都懈怠下來。加上這多天饑不得食、倦不得眠,再支撐不住,向前搶過一步,噗通一聲跌倒在地,陷入昏沉。

走在銀若雪前麵的兵士見這乞兒如此,覺得喪氣,過來就要拖拽到一邊讓出路來。

銀若雪看著這個身影熟悉得厲害,喝止道:“慢著,且抬起他的臉兒來與我瞧瞧。”

待看清那五官,不禁驚得失色,跳下馬來撲過急道:“牛兒——你怎地了?臭牛兒?——”

童牛兒神智尚清,耳目皆靈敏。聽銀若雪呼喚聲裏流露出的疼惜情真意切,不似偽詐。暗暗地在心裏歎口氣,以為自己先前所想有錯,該不是她出賣自己。

若如此,是誰呢?

待被服侍著洗漱幹淨,包束過腿上叫野狼咬出的傷口,挑淨肌膚裏的荊棘刺,換上幹淨清爽的衣衫,躺身在香馥綿軟的臥帳裏,吃著銀若雪親自端盞來喂的八寶蓮子羹,瞧著俯在眼前的這張如花笑麵,童牛兒才覺得自己重新為人,又活了過來。

同時也才知道往昔過的日子有多麼逍遙自在,快活如意。隻是來去隻在匆忙之間,倒不曾細細地品嚐過其中滋味是怎樣的甘甜,有些可惜。

銀若雪見他臉色漸顯開朗,放下心來。把銀盞擱到旁邊的小幾上,柔和著目色看著童牛兒道:“這一番去,可吃了不少苦頭?”

童牛兒微微一笑,道:“些微挫折,不值如何。”

銀若雪卻最喜歡他這副輕看艱辛,淡言困厄的男兒品行,心裏覺得愛惜,忍不住伸出手來撫摸在童牛兒的麵頰上。道:“隻這幾日不見,就瘦了這多呢——”童牛兒翻掌將她的手兒擒住就向懷裏拉扯。

銀若雪也不掙紮,任憑倒過去和童牛兒依偎著,道:“都遭遇到什麼?說來聽聽——”

得知童牛兒被出賣,銀若雪驚得失色,支起身體道:“怎麼可能?我不曾和任何人說起嗬。”

童牛兒知她此言是實,道:“定然還有別人在暗裏窺探我的行蹤。”銀若雪一愣之後便即明白,道:“方威嗎?”

童牛兒不置可否。銀若雪卻發起急來,起身道:“這小兒!我這就去和他理論——”童牛兒一把拉住,道:“休燥動,且聽我的計較——”

聽完童牛兒的安排,銀若雪笑著打他,道:“一個臭牛兒,卻生個猴兒的腦袋,怎地奸猾?”童牛兒笑著把她重新抱入懷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