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微笑歡喜來(1 / 2)

童牛兒被嚇得激靈一下子從稻草堆裏彈起,慌張地問:“到日子了嗎?”

那名錦衣衛是雷怒海駕前的值日官,和童牛兒熟悉,原本也嫉妒他曾經的飛黃騰達。今見他如此落魄,不禁忍住蕩漾在唇邊的冷笑。也不答童牛兒所問,隻命令道:“打開門,提童大人出來。”然後轉身便走。

兵士把童牛兒帶到走廊的盡頭,先為他換過一套幹淨的囚服,又取一副連著腳鐐的手捧砸死。童牛兒知道今日就要行刑,明年今天就是自己的周年祭日,一顆心忍不住忐忑得好不惶急。

都說淡看生死,但那隻在熱血澎湃時才顯得豪壯;而今平靜上路,卻發現勇氣稀薄,連支撐著行走的都不夠。

童牛兒不願叫領頭的錦衣衛和一班兵士輕視自己,咬牙勉力堅持,仰頭向前,擺出一副毫不在乎的凜然之態。

其實隻有他心裏知道,叫自己把賽天仙、林鳳凰、白玉香和霍敏英等幾個柔軟女兒家丟在這寒冷殘酷的世上有多不舍和擔心。

可事已至此,無法回轉,隻有認命。童牛兒抿起雙唇,把淚水和著唾沫吞咽在肚子裏,強打起精神,在兵士的夾持下緩步走上那段狹窄濕滑的樓梯。

出了詔獄,才見天地間的陽光正燦爛明亮,在寒涼的秋風襯托下更顯得溫暖,讓人在心裏對這個百般無奈的塵世生出無限的熱愛和留戀。

童牛兒停步片刻,仰頭望著白雲深遠的蔚藍晴空,心裏卻說不清是怎樣滋味。

想著這一生來去匆匆,還不等做過什麼就要與這一切訣別,倒是遺憾。

耳邊聽著錦衣衛不耐煩的招呼,童牛兒木然地移動腳步,三魂七魄卻急急地飛躍而出,穿街過巷,往春香院裏看望賽天仙、林鳳凰等人去了,一並道別。

來在雷怒海點將議事的大堂裏,童牛兒見大案後麵的上首坐著個頭戴嵌寶鴨翅,身穿明黃蟒袍的大漢。

這大漢若站起身來高足過丈,顯得魁梧。一張方正大臉上的額頭奇窄,不容二指,頗有幾分猿祖風範。眉腳高挑,下麵是一雙碩大環目,但瞳孔小似豆瓣,好像去皮雞蛋上落個蒼蠅,滾來爬去,在眼眶裏骨碌個不停,堪稱奇異。鼻頭卻大,隆如飛峰,甚有氣象,尤其雙唇出色,紅似塗朱,鮮如血染,瞧著有些可怕。

童牛兒雖不識得此人,但見雷怒海竟在側立身束手相陪,神色恭敬,倒驚訝。不知這大漢怎地威風?是何來曆?先把雙膝一軟,跪下低頭不語。

聽雷怒海低聲向大漢道:“九千歲,這個小兒就是童牛兒。”

童牛兒一怔之後才知,原來上座的就是遭天下人齎恨的魏忠賢,正乃自己這樁案子的苦主所在。不禁在心裏奇怪,不明白憑自己如此渺小的身份,怎地驚動他親自來審?

原來雷怒海自從決斷下童牛兒‘審定問斬’的結案後,想著那魏忠賢記性極好,過耳不忘,又是好事多疑的性格,來日必要詢問。卻不敢貿然殺之,要等這閹兒親自示下後才執行。

果不其然,這日在一起商討完閑事,魏忠賢忽地想起,問:“偽造我調兵手諭那人如何了?”

雷怒海執禮道:“回稟九千歲,已經審畢,判下‘斬立決’的處罰,就等九千歲裁斷後執行。”

魏忠賢嗯一聲,道:“那人可是叫什麼牛兒?”雷怒海道:“不錯。虧得九千歲還記得,叫童牛兒。”

魏忠賢道:“昨日我聽讀廉州知府魏豸所上剿滅汪燒餅等匪盜的函文,裏麵多次提到這個童牛兒。說他善用智謀,巧取蘇冥、古良、衡塔三地,還勸降汪燒餅,建功巨大,怎地不曾聽你說與我嗬?”

雷怒海自是知道魏忠賢善惡不明、是非不辨的秉性和陰晴無定、喜怒隨心的脾氣,嚇得急忙跪倒回道:“九千歲容稟:屬下以為這童牛兒建功事小,偽造九千歲調兵手諭罪大,不值得和九千歲說,是以沒有回稟。”

魏忠賢也不答言,半晌後起身道:“且去瞧瞧這奸猾小兒是何等模樣,然後再殺不遲。”雷怒海忙爬起相陪。

童牛兒在心裏原本還抱著三分僥幸,以為最後或可峰回路轉,絕處逢生也難說。但此時見得魏忠賢在,卻再不敢有什麼幻想,隻想著能不受非人的折磨,死得痛快些就好。

魏忠賢瞪著無光的眼珠子端詳童牛兒好一會兒後,戟指道:“這小廝,你怎地敢冒充我手諭?不怕落下掉頭的死罪嗎?”

童牛兒想著此時言語關係重大,隨口胡說一通或可將方威這小兒牽連進來,但也可能為銀若雪惹下禍端,叫她跟著受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