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牛兒見他不與自己牛馬,已明白他不是真心給自己黃金,隻是有意一試自己身手。無奈隻得將一箱黃金攏在肩頭,但任憑如何努力掙紮,卻站不起來。
悟明見他憋得臉色青紫,腦筋高跳,知不是裝的。臉色稍和,將僧袖一抖,道:“怎地沒用?能拿多少便拿多少吧。”轉身進房去了。
童牛兒想著多少總要拿些,以免引起悟明和尚的懷疑,便用裝幹糧的布帶包了一百兩拿扁擔挑在肩頭趁早下山去了。
一路之上連碰盤查,但僧兵見到悟明和尚的親筆路條,並不多事,立就放行。便是如此,仍叫童牛兒心下驚詫,暗想若來日攻打這裏怕要艱難。
待望見那三間歪扭土坯茅屋時,已是第三日的傍晚。
童牛兒一路走得急促,累到腿軟。想著就要見到銀若雪,一顆心不由得緊張起來,砰砰地跳個不停。
此時天光黯淡,走到小院門口,見左右兩間房中皆點有燈火。知銀若雪還在其中,不禁長抒口氣。
推門入院,悄步來在西屋窗下,自窗縫中向裏窺望,見銀若雪衣飾整齊地獨坐在榻上,以手支頤,正眼望跳蕩燭火發呆。
童牛兒正想嚇她一嚇,卻見銀若雪忽然將頭一低,埋入雙臂之間,細薄雙肩不住抖動,嚶嚶嗡嗡地哭了起來,倒把童牛兒嚇了一跳。
他卻不知這幾日銀若雪腦中胡思亂想,牽掛他到怎樣不堪。
二人之間若有情,一切皆向美妙處去想。銀若雪一心以為童牛兒必是不舍自己臨危曆險,是以撇下自己,獨自探山去了。可去了這多日還不見消息,怕是遇到禍事了?若真如此,自己來日倚身何人?
她初嚐情果,正嚼得甘甜,用心自然既真且深,遠勝於童牛兒。若不是有二老阻攔,她今兒個白日便已入山去尋了。此時正想著且待熬過這一夜,明日必要上山找他。
童牛兒輕手輕腳地掀開木窗,一翻爬入。來在床前,向銀若雪肩頭輕拍。
銀若雪還以為老婦人又來哄她,將身子扭了兩扭。童牛兒見她不理自己,倒有些氣,道:“哭個什麼?我還沒死呢。”
銀若雪聽聲音有異,忙抬頭看,不禁驚叫一聲,張臂緊緊摟抱了他叫道:“你要嚇死我嗎?怎地才回來?”又嗚嗚咽咽地哭起來。
童牛兒與她相戀本隻存三分真心,餘下七分皆是虛假。將心擬心,他以為銀若雪必也不會當真。
此時才知她這多淚水原來都是為自己而流,不禁暗道慚愧。撫了她的臉兒哄慰道:“我不是好好的嗎?莫哭了。”
銀若雪漸收淚水,哽咽著抬頭道:“隻這幾日不見,頭發怎地還沒了?”
童牛兒嘻嘻一笑,扯開外罩粗布衣服,露出裏麵的灰色僧衣,道:“我做了和尚嘛。”銀若雪驚道:“和尚?那——我怎辦?”
第二日早起時,童牛兒按昨夜與銀若雪商量的,將一塊藍布包在頭上,並將僧衣塞入布袋中,金子掖入床下麵。
二人推門出來,見翁媼二老正在院中推掌活動,瞧童牛兒立在銀若雪身側卻不驚訝。
老婦笑道:“怎地貪玩?若再晚一日回來,怕你這小媳婦就要急死了。”童牛兒走過執禮相謝。
老翁向他頭上瞄了一眼,道:“做和尚去了?”這一語叫童牛兒好不尷尬,吱唔道:“倒是想,就是舍不得我媳婦。”
老婦人吟吟一笑,道:“人嗬,都是福中忘憂,愁裏得煩的本性。還不趁著青春年少,與你那媳婦過幾年安靜日子,待老時怕後悔都來不及呢。”
老翁接口道:“自早起到此時,你所說言語中唯這一句最有道理。悔之晚矣呀——唉——悔之晚矣。”
老婦人見他搖頭歎息的模樣,不禁麵起慍色,收手叱道:“你有什麼好悔的?”轉身進屋去了。
老翁緩緩劃手成拳,握於腰下,收勢後向童牛兒道:“人嗬,總是不悔不做,不做不悔。可到底哪些事該做,哪些事該悔,總要到發白如雪,須鬢染霜時才知,卻都晚了。想來真叫人心腸皆冷,肝膽俱寒嗬,唉——”背負雙手入屋去了。
童牛兒立在當地琢磨著老翁所說言語中的滋味,倒真有些發傻。銀若雪過來拉他道:“走嗬,去吃飯了。”
四人剛剛入座,聽外麵有人高聲喚道:“雲婆婆、鶴伯伯,你們在嗎?”聲音清脆婉轉,十分地好聽。老翁老婦都急忙起身向外麵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