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仔細思量後,已有計較。進房後先將床下收拾幹淨,鋪上兩層團墊,叫少女躺身其上,把帷幔一放,倒也遮掩得嚴實。想著先如此藏她一半日,待得機會再送下山去。
童牛兒倒在床上,一句一句慢慢套問少女來曆。
才知她家住在離此一百五十裏左右一個叫魏縣的縣城之中,其父便是這縣的縣令,名叫唐叔德。
童牛兒聽著熟悉,問道:“有個人被稱作‘唐清官’的可是你父?”少女應諾。童牛兒才知她是好人家子女,想著救下倒也值得。道:“唐小姐閨名何字?”
少女道:“小女賤名婉蓮。”童牛兒道:“你怎地會被劫掠到這裏?”
一語問起唐婉蓮的傷心,忍不住哽咽起來。
童牛兒最聽不得女人哭,拍床道:“不說算了,哭什麼?”
唐婉蓮出身大家,極有教養。聽童牛兒煩,忙斂起哭聲,把淚水吞在喉下,半晌才喘勻這口氣。道:“那日我陪母親到城郊散心,不想被他們撞見。他們見我——見我——便上前來劫掠。我母與他們撕扯,被他們——給殺了——”唐婉蓮忍悲不住,又哭起來。
童牛兒才知她因何傷心,低歎一聲,道:“對不住,你還是——哭吧。”聽著唐婉蓮一聲聲低泣在耳,如幺弦悄訴,婉轉低回,並不惹煩,倒是好聽。
唐婉蓮哭了片刻,緩收淚水。
童牛兒想著林鳳凰沒有找到,又添個堵心的禍事在床底下,不禁心裏煩躁。
長吐一口氣,道:“老人都說‘男子懷中揣璧,女子貌美如花’皆是殺頭之罪,果然不假。你說你何苦生得這般好看?若醜一些哪會惹來這大禍事?把親娘也給害了。”
唐婉蓮這多日來一直自悔不已,今被童牛兒說中心事,悲從中來,又嗚嗚咽咽地哭。童牛兒才知這女孩子真是惹不得,忙哄慰道:“我不說了,不說了。你必餓得緊,我尋點心來與你吃。”
睡得正香甜時,忽夢有個馬蜂窩在頭上懸著,千萬隻蜂兒進進出出,嗡嗡嚶嚶,好不惹煩。
伸手一捅,蜂窩正掉落在頭頂,馬蜂立時驚炸,皆向他飛來,振翅之聲響徹雲霄般大。正奇怪時,忽聞鼓響,
童牛兒一驚而醒,聽外麵正有大群的人在吵嚷;同時房門被擂到震天一般響,才明白自己所夢何來。有個聲音高叫道:“覺因師侄,你在嗎?”正是三師伯悟空和尚的聲音。
童牛兒被驚得一躍坐起,暗道不好。其實他早也想過大師伯悟塵和尚的屍首被發現後怕要搜寺,但轉念以為不會。試想凶手殺人後必早逃之夭夭,豈肯留在寺中?再有即便是搜,憑師父在山中的威望,任誰也不敢來這裏,是以才壯膽將唐婉蓮藏在床下。
但他來時日短,卻不太知道這山裏的情況和他相像的大有出入。
今早悟空和尚聽聞大師兄被殺,唐婉蓮被救走的消息後確實曾如童牛兒所料一般想著凶手和少女必已乘夜色逃出寺去了。
但轉念又覺不對。這梁濟寺傍山而建,地勢險要,背靠百丈石崖,前隻一條九轉山路可行。但路上設有明崗暗哨十幾道,若有人過,豈能不知覺?忙把昨夜裏值更的僧人傳喚來一個個詢問。眾口一詞,皆說不曾見有人出入。
悟空和尚心中疑惑,以為若是輕功卓絕之士自後崖攀上逃離倒也可能;但若帶個手拙體笨的少女便是神仙怕也逃不出去,必還藏在這寺中無疑。是以下令封鎖全山,關閉寺門,挨房挨屋地搜。
折騰了一個多時辰後,終於尋到悟明和尚所居院中。
悟空表麵雖懼這個五師弟,其實心裏也最恨他不過。
悟明和尚因著愛子早亡,傷心過度,致使心性大變。心冷血寒之後,善惡雖然糊塗,但愛憎卻極分明。寺中事情不論大小,但凡他看不慣的皆要插手來管,對錯先不論,出手便殺人,一分人情也無,是以人人皆懼之,但也皆恨之。
悟空和尚曾數次遭悟明折辱,因忌憚他武功高出自己甚多,在寺中又有一批死黨相隨,是以一直隱忍,不敢和他衝突。
但悟空性格尖銳,便有一絲縫隙在也要鑽入。今見悟明和尚不在寺中,正好借機折騰一下他的徒兒,以泄胸中憋悶已久的怨氣,是以將童牛兒的房門擂得山響。
童牛兒慌了片刻,穩住心神,一邊答應著一邊去摸枕下的短刀。轉念又覺不妥,隻好硬著頭皮跳下床來開門。
悟空和尚毫不客氣,將他搡到一邊,喝令一聲:“搜。”話音未了,立時湧進十幾個他座下的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