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富貴殺人狠(2 / 2)

小丫頭早練就的齒舌厲害,趁掩門時回嘴道:“你以為我願意嗎?還是趁早找個當家的人兒吧,也省了我操心。”

一邊說,滿含笑意的眼光在童牛兒和林鳳凰之間飄來飄去地逗弄。

林鳳凰被她一語喝破心事,立時羞得額頰皆紅,低頭不語。

卻不知童牛兒最怕她如此,一時間感覺二人坐得雖近,卻好像距離十萬九千裏那般遙遠,連孫猴子的一個筋頭也翻不回來。自己就更沒有主意在,也低下眉眼呐呐地不知該說些什麼解窘才好。

倒是林鳳凰慢慢去了羞澀後,拿起攤在案上的《通明拳經》。略略翻過幾頁,道:“便要學習起來了嗎?”

童牛兒笑著擺手,道:“休臊我,明知我看不懂的,學習什麼?”

林鳳凰道:“憑童大哥的機敏聰慧,學這個還不容易?看我讀些與你後,你必就能融會貫通,得悟明澈。”

童牛兒聽了心裏倒是一動,點頭道:“好嗬,你念一段與我聽聽。”

林鳳凰翻到起頁,斷句讀道:“拳者,臂之長也;臂者,身之展也;身者,意之屬也;意者,心之明也;心者,人之主也——”

童牛兒聽這之乎者也如墜入雲裏霧裏一般,半分意思也不得要領,蹙眉道:“說什麼呢?怎地糊塗?”

林鳳凰卻不急,微笑著道:“聽我解釋嗬,這一句的意思是:拳是手臂的延長;而手臂是身體的伸展——”

不待她說完,童牛兒卻不耐煩起來,擺手道:“仙女姐姐,先不說這個,我有個要緊的問你。”林鳳凰見他神色端莊,以為所言重要,也便斂起笑容相對。

童牛兒卻踟躕好一會兒,才斟酌著字句道:“你說——這些日子裏——我怎地快活不起來了呢?就好像——噩夢不醒似的。神也斂得不飛揚,氣也喘得不舒暢,總是感覺似要有災禍臨頭一樣,心裏惴惴地不安寧,為的什麼?”

童牛兒的話說得雖然直白,奈何林鳳凰心裏有情於他,卻會錯了意,笑著道:“必是因為天仙姐姐不在了,你覺得空落,才有這般喪失什麼的感覺。待和銀姑娘的婚事完結了,你身邊有她陪伴,必就好了。”

一邊說,偷眼瞧著童牛兒,要看他臉色怎樣變化。

童牛兒聽她將自己言語曲解到如此不堪,心裏懊惱,搖頭道:“與這個沒什麼關係的。自打我穿上錦衣衛這身官服後心裏就一直別扭,卻說不上為個什麼——唉——你怕是不會懂得——”

林鳳凰自幼飽讀書卷,何等的聰慧?聽到這裏,心下立時雪亮。跟著猛地一喜,暗想:這倒是個警醒他的好時機,叫他自那潭不堪腐朽的榮華富貴的泥沼裏爬上來,也免得哪日有不測的災禍降臨到他頭上而悔之不及。

但這大個名目想著都覺得浩瀚,一時間不知該從何說起。

低眉片刻,道:“童大哥,我問你,你說你穿的這身官服和性命,於你哪個重要?”

童牛兒嗤地笑一聲,道:“還用說?自然是性命重要。若沒了性命,便是龍袍穿在身上又有什麼意思?”

林鳳凰卻搖頭道:“不見得吧?我看你將官服看得比性命重要呢。此時這身官服就招惹得無數人嫉恨你,要在暗裏將刀斧砍在你的身前,把箭弩射向你的後背。你卻不覺得,仍拚力抓著掙紮,就怕誰搶奪了,叫你失去榮華富貴。卻不知不等榮華富貴消隱不見,你的性命怕先就沒了,你還怎說性命重要呢?”

這番言語說得雖然直白透徹,但奈何童牛兒被欲望障目,卻還不甦醒。道:“可世人都是如此嗬,怎不見哪個回頭?”

林鳳凰聽得心下生痛,淒慘一笑,道:“童大哥,你卻看如今的世態如何?奸妄當道,宵小盈朝,叫忠良失勢,賢臣無依。任善惡都沒有個緣由,任喜怒都沒有個規矩,原本錯的如今都變成了對;原本壞的如今都變成了好。似這般顛倒黑白,混淆是非的世道下,怕連性命都不周,還有哪個敢說自己的榮華富貴可以長久呢?豈不是癡人說夢嗎?想想我爹爹他一生努力為官,事事清廉,到頭來又如何?還不是——”

林鳳凰初時說得激昂,後來卻掩麵忍悲,半晌無語。

童牛兒聽她言辭懇切,自然也想得到自己此時所臨深淵之險。但要他即刻放手,卻又有萬般的不舍,猶豫著道:“可我——我——倒是舍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