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我心何所惜(1 / 2)

雨孤雲二十歲時龍月兒已經十六歲,正是桃花初綻的爛漫年紀。

少女的情思雖然淺顯,卻也早就有心事縈懷。再不肯如幼兒那般時刻糾纏著雨孤雲不放,寧願獨自悶在繡樓裏拿著澀墨的毛筆在灑金的梅花箋上把某個人的名字寫過幾百遍也不覺得厭;也不肯在雨孤雲喚她時就答應,總要深沉著拿捏一番,直到自己忍不住時才轉過臉兒來。

可每當二人麵對,雨孤雲就總有被龍月兒容貌的明豔逼迫得窘不可當的尷尬,常常叫他暗自奇怪,不明白當年那個連屎尿都不知拉撒的小東西怎地轉眼就出落成這般可人的花兒少女?

才知造化最善耍巧,天工總能玉成,在最出其不意的地方幻化出奪目的光彩來把自己照耀。

金蓮上人瞧著自己的這一雙徒兒都是世間罕有的人中龍鳳,自然最歡喜,總有看不夠的得意。恨不能把自己擅長的都傳與雨孤雲和龍月兒才覺得痛快,是以督促起二人來自然嚴厲。

雨孤雲倒能體味師父的用心良苦;可龍月兒還是懵懂的年紀,加上自幼嬌慣,養成凶蠻霸道的驕傲性格,卻常常挑剔師父的苛責。

好在有雨孤雲在其中周旋哄慰,叫龍月兒不舍放縱自己,隻恐怕傷到雨孤雲的心。

金蓮上人原擬以八年為限,還淨人情後就回到道觀潛心伺候那盞青燈,繼續自己還不曾圓滿的修行。

可八年已過,她卻舍不得這兩個徒兒,隻任憑老皇爺把自己一留再留。

才知努力戒除了這多年的塵根其實還是不曾幹淨,總有叫自己心懷喜悅的癡妄之念在胸間泛濫,把自己打落在紅塵裏不能翻身。

雖然覺得犧牲了幾十年的清修可惜,但隻要看到兩個徒兒的笑臉,就覺得一切都不枉。

這日正是初秋的早晨,天氣漸涼。

龍月兒卻不肯聽娘的勸阻,還是新裁做了一套薄涼的衣衫,仔細地換好。叫丫鬟給自己梳一個利索的發式,用金絲抹額勒了,然後滿心歡喜地奔下繡樓尋雨孤雲討誇讚。

她知師兄起得早,此時必然還在後花園的演武廳裏練劍,就一路興衝衝地奔來。

演武廳的舉架高大,當中掛著一根垂地的粗繩索,本是用來比較軍士攀登本領的。

此時雨孤雲正把身體懸在上麵,雙手使劍,練一套金蓮上人嫡傳的功夫。

金蓮上人所習武功得傳自師父上清老祖,是佛家大乘功法裏最純正的一路。但也最難練習,沒有十年以上的功夫無法登堂入室,得窺奧妙。

雨孤雲練就的雙手劍功夫卻是金蓮上人獨習的絕技,放眼世間無人能及。

這手功夫本是女子習練的,其中多有折腰回轉的輕靈變化,如風擺葦柳般,顯得婀娜。雨孤雲因為遷就龍月兒,學習在先,然後傳授於她。

可龍月兒貪玩,用的心思遠不如雨孤雲深湛。加上雨孤雲智慧靈巧,身體有力,把其中軟弱的招數都變化得剛硬之後,舞起來倒比金蓮上人還出色。叫金蓮上人鼓掌叫絕,讚歎不已。

龍月兒推門進來,先就叫一聲:“哥哥,看我美不美麗?”然後抬頭才見師父金蓮上人和爹爹老皇爺都在觀武台上的大案後麵端坐。忙伸下舌頭,收斂起張狂,向二人恭敬見禮。可遍尋演武廳裏,卻不見雨孤雲的身影。

正奇怪時,聽頭上‘哎’地傳來一聲喊,抬頭見雨孤雲從繩索的高處掉落下來,不禁驚得失聲尖叫,飛身上前來救。

雨孤雲這一跌卻該怪龍月兒。

他隻顧著看她穿一襲紅粉的衣衫上用銀絲遍繡的燦爛,襯得那張粉白生香的臉兒更加嬌嫩照人,叫他心弦大動,魂魄沉迷。卻忘了自己身處半空裏,讓盤著繩索的雙腿失力,不慎跌下。

但這多年的下心苦練自然不是枉然,雨孤雲的身手之迅疾已經遠超尋常,能在電光火石般轉瞬的變化之間應對自如。

忙撒手向上扔出一柄長劍,長臂抓住在身前疾速掠過的繩索,一個輕靈的翻騰,落身在龍月兒的麵前。

恰巧頭頂的長劍正好跟隨而到。也不必看,隻伸手一捉,就在掌裏。然後向後背一挽,旋出一串漂亮的劍花。

龍月兒從來最喜歡看雨孤雲在自己跟前這般瀟灑地耍帥,還道適才之險是他有意逗弄自己。臉上逞出的表情卻矛盾,半含著嗔怪的笑意半噘著嘴兒,將手輕打在雨孤雲的胸上怨道:“又嚇人家?怎地討厭?”

雨孤雲隻笑著不語,一雙眼睛從龍月兒的頭頂端詳到腳下,卻怎樣都看不夠。

他兩個在這裏卿卿我我的一番郎情妾意如此昭彰,坐在觀武台上的金蓮上人如何看不出來?

她卻也樂得自己這對郎才女貌、金裝玉配的徒兒能夠喜結鸞儔,恩愛白頭,以為必是天下少有的圓滿夫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