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情字最傷人(2 / 3)

雨孤雲聽得心裏亦痛,把牙一咬,起身欲走。

花盛開忍淚抬頭道:“還有一句——”

見雨孤雲回頭,道:“我等你三日。三日之後你若不肯回來,明年的那日,你就到這山的向陽一麵去尋我的墳墓。在碑前為我焚三炷香,化些紙錢,念叨幾句溫暖的言語給我聽,不要叫我整年的寂寞淒冷——”又伏下身哭起來。

雨孤雲本是柔軟的心腸,哪受得花盛開這般傷心的言語擠兌?反身上前扶住她雙肩道:“說什麼傻話呢?怎地就肯等我三日?”

花盛開湧身伸臂緊緊地摟住他的頸項,把淚水盡都沾在他的麵頰上,哭道:“我也不想嗬——可你不在——我還不如死了好過些——”

雨孤雲在她光滑後背輕輕地拍打撫摸著哄慰道:“好,就三日。三日之內我一定回來,你必定要等我。”

花盛開抽咽片刻,支起身體,淚眼朦朧地望著他道:“早料你要離開——外麵已經為你備下馬匹和雙劍——就去吧——”但雙手卻無論如何也不舍得鬆。

看著雨孤雲把衣衫結束整齊,身影就要消失在門口,忍不住又喊一聲:“可快些回來——我隻等你三日——”

龍月兒早晨走出山寨大門時,整個人都已經似沒了魂魄般呆傻。騎在馬上緩緩地走著,把素纓的亮銀槍倒拖在地上,一路嘩嘩啷啷地響。

山寨裏的人待將她送上沒有機關埋伏的正路,在馬臀上重打一掌,叫跑得快些,使嘩啷聲連成一串。

下麵大帳邊負責警戒瞭望的官軍遠遠地看見,歡喜得大叫一聲,扔下兵刃就往回跑,口裏高叫著:“九公主殿下回來了——大人——您不用上吊了——”

副將正在帳裏坐著苦悶,瞪著熬得通紅的眼睛望著下麵幾個和他好的軍官懊喪地道:“千軍萬馬裏都活過來了,卻不想死在這裏,真是——”

低下頭展淚。續道:“回去告訴你們的嫂子,再走一步吧。隻是記得養好我們的孩兒,叫他長大後不要當兵,像我這樣死得窩囊——”

一語未完,聽闖進來的兵士大口喘著道:“大人,九公主殿下回來了——”副將卻不肯信,斥道:“胡說什麼?我還不曾去救,怎能回來?”

兵士指著外麵急道:“還不信?去看——”副將待衝出大帳,望見在晨霧裏緩緩地走來的正是九公主殿下時,哎呀大叫一聲,軟雙膝跪在地上,向她不住地磕起頭來。

誰料九公主殿下走到帳前卻不停,好似沒有看到出來迎接她的大小將官和一眾兵士,也不挽韁,任憑馬兒自己蹄兒嘚嘚地走上回往大名府的出山道路。

副將見九公主殿下的臉色極蒼白,連原本紅似塗朱的雙唇都少血染。目光也直直地沒一點變化,好像耳聾眼瞎了一般,對四周的什麼都不知覺。不禁大驚,攔在馬前揮舞著雙臂大叫著:“九公主殿下——九公主殿下——”一邊向後蹦跳著退閃,叫場麵看著好不滑稽。

有認真的在後麵喊:“大人,這山寨還攻不攻打?”

副將惱道:“九公主殿下都這樣了,還攻打什麼?收兵——”眾兵士聽得轟地一聲歡呼,急忙拔起帳篷,收拾輜重糧草,一時間忙得不亦樂乎。

副將調出五百騎兵把九公主殿下圍在當中,以防備不測,直接送入皇爺府裏才罷。

老皇爺聽說戰事結束,忙出來觀看。

卻見女兒也不理他,徑自去往後院,把自己關入繡樓的閨房裏去了。

點手喚過跟在後麵的副將詢問詳細。副將不敢隱瞞,前後左右的都說一遍。

老皇爺卻聽得糊塗,抬手扇他一巴掌,罵道:“廢物,這點小事都辦不好。滾——”副將見所得責罰不過如此,歡喜得險些暈過去,一溜煙地跑掉。

龍月兒把自己掩埋在被褥之間。雖然疲累之極,卻不敢閉上眼睛睡。

因為眼前一旦黑暗,所見盡都是雨孤雲和花盛開兩個雪白的身體糾纏在一起的畫麵;所聞皆是花盛開歡暢的呻吟和雨孤雲哈哧不停的喘息聲。

龍月兒覺得要大哭出來才痛快些。可不論怎樣都沒有淚水,隻能大瞪著眼睛望著棚頂的某個角落,感覺著一顆心被不斷想起的回憶割裂的疼痛那麼清晰又尖銳地一再,卻沒有任何辦法阻止,覺得絕望。

正發呆,聽被自己閂起的門上響起敲打聲。然後是雨孤雲焦急的叫喊:“月兒,莫信你看到的,聽我解釋——月兒,開門——”

龍月兒先將手掩在耳上不聽,倔強地咬著嘴唇拒絕。但經不住雨孤雲苦苦地哀求,無奈起身把門打開讓他進來。

雨孤雲站在床前看著閉目仰躺在帳中,翹著下頜的龍月兒,卻不知該用怎樣言語解釋。呐呐地把嘴唇蠕動片刻,一個字也未說出。

龍月兒久等不聞聲音,睜開眼睛瞧他。可待目光裏映入雨孤雲的模樣,心裏的委屈也就隨之翻騰上來,叫醞釀已久的淚水如決堤潰壩般洶湧而出,哭得連呼吸都急迫。

雨孤雲想伸臂把她抱在懷裏,就如從前那般哄慰。可猶豫片刻,覺得自己既然已經和花盛開如此,這世間自己唯一能夠觸碰的人兒便也隻有她一個,餘下的已經都不該。不然不僅對不起龍月兒,沾汙了她的清白,又豈不辜負了花盛開的一片癡心,叫她知道後情何以堪?

這樣想時,雨孤雲猛地醒悟:原來言語是來去自如的東西,就算山盟海誓也可以不做準;但那片白綾上濺滿的花盛開處子鮮血卻再不能回去,叫她身體裏已經被自己破損的複原如初。

龍月兒心裏雖痛,畢竟還不曾和自己如何;可花盛開一旦被自己遺棄,便如那染血的白綾,該當如何?還能如何?

自己此時麵對的這件事若從‘情’這一字上說起,是花盛開勉強彼此;可若從‘仁義’二字上看開來,卻是她最悲慘不過,要自己更加地憐惜才是。

若這樣說,自己來這裏已是多餘。隻該守在花盛開的身邊,把她好好地愛著才是。

可看著龍月兒這般不要命似地哭泣,雨孤雲的心卻又如被鋼刀紮著,痛得抽搐。也才知‘情’這一字傷人最深,是無論如何也躲閃不開的折磨。

龍月兒嚎啕半晌,慢慢收起淚水。也不言語,轉身向壁,合起眼睛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