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鬥獸之殤(1 / 2)

薑老頭瞪大眼睛看著門外,那異獸越走越近,漸漸能辨出輪廓,乃是一隻虎豹外形的異獸,他昂首闊步,似是君臨城下,虎歸山林,霧霾盡散,映入眼簾的,便是他麵部那奇特的獨眼。那真是一隻讙,身披豹紋,四肢粗壯能裂石斷金,三尾高聳分叉,四耳豎立,好似精靈一般,最為特殊便是他那獨眼,薑老頭看到那隻眼睛,深吸一口氣,感覺整個人都要窒息。那隻眼裂成了兩半,他的臉上一道觸目驚心的傷疤正好劃過獨眸,將眼珠從中間斜斜分裂成兩隻殘眼。讙走進了囚籠房間,似乎是沒見到薑老頭與流雲一般,自顧自踏門而入,薑老頭眼尖,從讙嘴中望見了自己的那隻萬年眼珠,但他也發現不對,那眼珠並不像是被讙叼住,而像是懸空在他嘴裏一般。讙張嘴打了個哈欠,眼珠滾落在地,一路磕磕撞撞居然滾到了薑老頭身邊,薑老頭並沒有將它撿起,他死死盯著那隻讙,若這一切都是真的,這是讙乃是上千萬年的老妖精,雖然他不願相信,但卻真真實實出現在薑老頭眼前,他不得不防備。讙似乎很困,默默跳到床榻上,蜷軀平尾陷入沉睡,隱隱居然有鼾聲發出。薑老頭放下手中酒盞,巨鐮橫抓在手,他撿起腳邊眼球,歎出一口濁氣,站在讙的床榻前,仔細端詳,這隻九階靈獸豹紋皮上滿是鞭傷刀痕,皮毛稀疏,潰肉腐皮滿目瘡痍,薑老頭看著都覺得肉痛。“阿爺,放我下來。”流雲焦急的說道,他自己攀上薑老頭的肩頭,大大的黑瞳四處張望,想要看清周圍一切,可惜他或許忘記了自己乃是盲的。薑老頭將流雲抱到床榻上,流雲已經能稍稍站立行走,他蹣跚著摸到靈獸讙的身旁,有模有樣的盤膝坐倒,坐下之後流雲便沒有了下一步動作,似乎在沉思,在猶豫。薑老頭也沒有打擾流雲,他知道他撿到的這個小娃娃不一般,小小嬰兒心思縝密如同大人一般,且有著非同常人的能力。流雲動了,他的動作很小,隻是伸出了他稚嫩的右手,他的右手如同白玉,細膩得都似乎能看清血肉之下的脈絡。流雲想要去觸碰讙的身體。薑老頭眉頭一挑,剛想伸手製止卻為時已晚,流雲的右手輕輕觸碰到了讙的身體,劃過他的皮毛、血肉,骨髓,他的手在讙的身體裏攪動,並沒有意想之中的事情發生,流雲觸摸到的隻是一層空氣。這隻讙是個虛影,並非實體。薑老頭張大了嘴巴看著流雲收回了右手,那隻讙還好端端的蜷縮在床榻上,呼吸平穩、安然,隨著他的喘息,他的腹部有規律的上下鼓動,薑老頭幾乎還能看見他全身潰爛的肌膚中還有淡淡的黑色血跡緩慢溢出。這是個多麼真實的場景,薑老頭將巨鐮背在背後,躬下腰也探出手掌前去撫摸一番,結局依舊,他摸到的隻是流淌了無盡歲月的空氣。“阿爺,我麵前根本就沒有東西,我能感覺到,我能與靈獸神識交流,能感覺到他們的存在,就連那城主府門前的護院獸多即與彭侯我也能感受到他們的心聲,可是在這裏,我隻用心看到一波又一波的怨念、憎恨和無奈,這種情緒包圍在我的左右,讓我自己都有點迷失。“流雲很失常地說了很多話,薑老頭靜靜的聽著,流雲的話語中似乎帶有恐懼和憐憫,這讓薑老頭覺得很奇怪。流雲告知薑老頭,接下來如果發生任何事情,都不要打擾他,他不會有危險,說完,便沉默了下來,周圍氣氛變得寧靜的嚇人。薑老頭忽然覺得這間小小的牢籠似乎脫離了人世間,徜徉在時光長河中,猶如浮萍一般,無依無靠,悲憫的氣息越發的濃烈,流雲坐在床榻之上,整個人氣質大變,肉體中的靈力噴湧而出,肌膚都泛著刺眼的光芒,就如同他剛來到元始大陸時那般神異。他的小拳頭緊緊握住,全身光芒越加濃烈,讙的小小牢籠也晃動的更加激烈,真如汪洋大海中漂泊無依的小船一般了。忽然流雲猛地抬起了頭,嘴巴微張,他那雙滿是黑眸的雙目竟然也射出兩道白光,整件牢籠劇烈的震動起來,一時間仿佛末日來臨。“啵……”一聲清脆的破裂之聲在寂靜的空間裏突然響起,那個聲音不大,卻異常突兀,緊接著一聲又一聲破裂的響動從四麵八方傳來,薑老頭揉了揉眼睛,在白茫茫的光芒中,他依稀看見,九階靈獸讙的牢籠居然在一點一點裂為碎片。白色光芒漸漸泯滅,流雲似乎經曆了一場生死大戰,全身都已濕透,他坐立不穩,向前一頭栽了下去,薑老頭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將其抱起,他的眼睛卻盯著前方一動不動。薑老頭身處牢籠之中,眼前所見之物卻一片一片化為虛無,杯桌酒盞,床榻被褥,盡碎為一地塵埃,不過在這碎化的過程中,薑老頭的眼前卻莫須有的出現了一幅幅活動的畫卷。記憶碎片。薑老頭默默的看著,心頭卻百般滋味。第一幅,幼小的讙體型似貓,很是可愛,他陪伴在一位神異少年身邊,一人一獸相互嬉戲,其樂融融,突然出現一隻惡獸豪彘,危機時刻,讙挺身而出,嘯聲震天,喝退了白毛豬妖狀的惡獸豪彘。第二幅,讙已成長,豹紋加身,三尾豎立,獨眼神異狂傲,他跟在長大的少年身旁,流浪天涯,但他們一次次挑戰別人,一次次被一擊秒殺,讙的神異隻是能模仿各種異獸的吼聲,實戰能力實在太弱,他們一次次失敗,少年早已心灰意冷。第三幅,讙被送到了鬥獸場,少年義無反顧的離開了,他要尋找更厲害的夥伴,拋棄了讙,讙目送少年離去,麵無表情,眼神都已十分冰冷。第四幅,讙被關押在地下牢籠的最角落裏,他的實力太弱,根本不夠上場進行戰鬥的資格,他每日都被地下牢籠的看管者鞭笞踢打,遍體淩傷,但他卻從未放棄,每日拖著殘破的身軀,努力修行,想要讓自己變得更加強大,想要告訴那個丟棄他的少年,自己是個非常厲害的異獸。第五幅,讙已經達到了九階靈獸的境界,他豐神靈韻,身上雖有許多傷疤,但整個氣質看上去神采飛揚,他被帶上了鬥獸場,這是他的第一次戰鬥,他的對手是一個人類修士,穿著破爛,萎靡不正,讙似是林中王者,對其嘶吼一聲,那名人類修士卻突然發招,速度極快,一刀砍在了讙的腦袋上,他的臉上出現了一道刀痕,將那隻獨眼一分為二。第六幅,讙要死了,他以為自己努力修行,忍受百萬分的痛苦,終有一日會有所報,但是他隻是一隻讙,是最平常的血脈,是天生隻能身為寵物的血脈,他的獨眼早已破裂,他不甘,他想要找回自己的眼睛,他想要找回那些美好的曾經。在那件最角落、最殘破、最渺小的鬥獸牢籠中,讙孤獨的逝去。薑老頭將所看到的記憶碎片轉述給流雲,流雲氣虛,趴伏在薑老頭懷中一言不發,他們都沒有說話,讙的怨氣與不甘凝聚了千萬年竟然還未消散,可能他自己都已經厭倦了,隻是缺少一個契機,現在流雲的出現將讙解脫,整間看上去十分整潔的牢籠早已化為一地廢墟。想必方才的獸潮吼聲也是讙發出的,薑老頭拿出的萬年眼球吸引了讙的怨氣,他想要尋找自己的眼睛,便搶奪了薑老頭拿出的眼球,不過顯然這個眼球並不屬於他。薑老頭抱著流雲退出了已成為廢墟的牢籠,他歎了一口氣,可惜並沒有任何收獲,流雲覺察到的寶物,居然是讙的怨念而已,就在薑老頭剛想離開之時,身後廢墟中,突然傳來一陣異動,薑老頭心頭發毛,將巨鐮握在手中,盯著廢墟,眼中似要噴出火來。磚塊被推開,一隻巴掌大小的小匣子出現在薑老頭眼前,這小匣子居然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托著,緩慢飛到了流雲身邊,輕輕落在了流雲身上,那無形的力量漸漸消淡,化為虛無。是讙嗎?他用自己最後的靈魂,送上了這個小匣子給流雲,人類修士拋棄了他,最後他還是選擇了一個人類修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