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中旬,北方的天氣已近有深深的寒意了,興許再過幾天,就有可能來一場大雪,紛紛揚揚地覆蓋了整個城市,覆蓋所有的垃圾,汙濁的下水道,繁雜的人群,和一切焦慮不安浮躁的情緒。
可是,全球氣候變暖似乎越來越明顯地開始影響著這個城市,鵝毛大雪,一尺來長的冰棍,肆無忌憚地在結了冰的水麵上行走,這些樂趣,遙遠的已經像是上個世紀的事情了。
冬天是沉靜的,也是灰色的,尤其是北方的冬天,灰敗,幹燥,沒有生氣。
冰冷的混凝土建築,幹枯的枝葉,行色匆匆的人群,每天都重複地上演,日複一日,年複一年。
張楠忽然覺得很厭惡那群人,不是一般的厭惡,而是十分厭惡,非常厭惡。
他記得以前在課本上學過一篇叫做《裝在套子裏的人》的文章,時隔多年,張楠甚至還記得作者的名字是安東?巴甫洛維奇?契訶夫。
不過,那時候的張楠相當討厭當時的語文老師,他在張楠的眼裏是個十分迂腐又醜陋的老頭,誰願意天天盯著一個老頭子看呢?張楠無比羨慕隔壁班剛剛師範畢業的,二十歲的俊俏女老師,不過,也隻能是羨慕而已。
所以當那個令他討厭的老頭,搖頭晃腦,抑揚頓挫地拿著教案分析主人翁的性格特點,這篇文章的中心思想,以及寫作背景的時候,張楠時而昏昏欲睡,時而被教室外麵的東西吸引,以至於根本沒聽進去那個無聊的老頭吐出的任何一個字。
至於現在張楠為什麼會突然想到這篇文章,甚至能十分清晰地想起他最討厭的糟老頭老師眯起眼笑起來的樣子,他也說不清。
生命是神奇而不可預料的,這是張楠自己給出的答案。至於如何神奇和不可預料,就不用解釋了。
這半年內經曆的事情還不夠神奇和不可預料嗎?
張楠現在都不知道那個裝在套子裏的人為什麼會被叫做裝在套子裏的人,不知道安東?巴甫洛維奇?契訶夫創造這個人是為了向世人傳達出一種怎樣的信息才,不知道那個套子裏的人最終有沒有爬出他的套子。
隻是每次在大街上看見裹得嚴嚴實實的各種各樣的人,張楠總會想起“裝在套子裏的人”這幾個字,於是他眼中的那些人都變得滑稽起來。
他會站在他們身後,無比鄙視地奉上他的眼光,他覺得那些人都是虛偽的,可恥的,令人厭惡的。他們之所以把自己包的嚴嚴實實,實際上是在偽裝自己的弱小,在包庇自己的罪惡。
每每這個念頭產生的時候,張楠總是會一個人在人群之後默默地站上一段時間,留下充足的時間鄙視別人,順便也鄙視下自己。
在別人眼中,他不也是個裝在套子裏的人嗎?
芸芸眾生裏為生活掙紮的一個人。
一片樹葉打在張楠頭上,張楠這才緩過來神,媽的,又發呆了。伸手看一下表,我草,二十分鍾過去了!
張楠撫掉那片枯葉,裹緊了衣服,天兒還真是冷。
回到家的時候,是晚上七點半,天已經完全黑下來了。
扭開門,客廳開著燈,卻沒有人,這種情況是從黃小可出事那天之後開始的。
客廳裏的沙發已經被換掉了,主意是張楠提出來的,其實本意是想大家一起集資的,誰知道,冷姨根本不理睬,劉叔精神上高度支持,談到集資的時候,就天南海北一通聊,絕口不提錢的事。最後還是宋鍾馗墊了一部分錢,算是兩人一起買了個沙發安放了下來。
沙發是換掉了,人的記憶可換不掉,這個沙發成了一個擺設,再也有人窩在這裏看電視了。
說起這個屋子,真是物是人非了。想當年李正太,黃小可,甚至是宋月夫婦在的時候,好歹也熱鬧過,還像個有人煙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