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遠處,大槐樹下,一個彪形大漢,趔趔趄趄東倒西歪,他隱匿在黑影裏,看不清形容,那雙眼睛卻射出犀利的寒光,衝破迷茫的黑夜,準確無疑地刺中了陳小柔的心尖!
痛!
尖銳又清醒的痛!
無能為力到放聲大哭,陳小柔不知道怎麼辦,唯有張大嘴巴大口呼吸!拚命用充足的空氣來填滿迅速幹癟的軀體,好像隻有這樣,才能嚐到一點活著的氣息。
黑影一直在不停晃動,他抬起胳膊,提起手裏的酒瓶,歪著腦袋,那冒著白沫的液體便從他的嘴角流下來,浸濕了肮髒的寬大的白背心,滴滴答答地流到泥濘的土地上。
一股發酵了的嘔吐物的味道強烈地刺激著陳小柔的鼻腔。
大漢挑起嘴角,對陳小柔勾出一個不明就裏的笑。然後便急速跪在地上,用自己的腦袋瘋狂地撞擊那塊大石頭!一下,一下!一下……
那沉重的悶響,仿佛不是鑽進了陳小柔的耳朵裏,而是直擊心髒!從胸腔裏,陳小柔的靈魂撞了粉碎!
大漢的腦袋已經血肉迷模糊,準確的說,那已經稀巴爛得不像是腦袋了,可他還是孜孜不倦地用腦袋撞擊著那塊石頭,鮮血飛濺,像午夜裏盛開的一朵奇異的紅花。
大漢側臉,對著陳小微笑、烏黑粘稠的液體從他的口腔、鼻孔、耳朵裏流出來,源源不斷,像是被施了魔法的小瀑布。
巷子裏已經沒有了人,賣烤紅薯的大叔,百無聊賴,平靜麻木地看著距離自己不遠處的行動怪異的女孩孩子,他給自己剝了一個烤紅薯,熟悉的甜膩,帶給他一種舒適的踏實感。
世界繁雜無邊,就連這個小巷子裏每天也上演著百態的人生,一個看似失戀的小姑娘的痛楚,並不能牽動他的一絲情緒,夜不歸宿的女孩子,無論如何都不能給被人一種好印象。
又咬了一口烤紅薯,心裏的踏實便有多了幾分。
陳小柔尖叫著,雙手撐著地連連後退,驚恐的眼神直直地盯著那塊大石頭。
烤紅薯的大叔轉過臉,什麼也沒有。
他默默咀嚼著嘴巴裏甜膩的物體,眯起了眼睛,在陳小柔和那塊大石頭之間來瞟了幾個來回之後,臉色猛地一變,丟掉手裏的烤紅薯,啐了一口唾沫,蹬起三輪車,卻是頭也不回地走了,就連慌忙掉下的幾個烤紅薯,也丟下不要了。
就像是一個魔咒。
陳小柔以為自己已經忘了這個地方,或者她一直假裝自己已經忘了這個地方。
偽裝是因為害怕。
她無比渴望地擺脫這個讓她痛苦不堪的地方,越想擺脫,它就越如影隨形。
大槐樹,大石頭,這兩個物件重錘一般,輪番撞擊在陳小柔的腦海裏,每一次撞擊都電閃雷鳴,帶著某個片段,一遍一遍直往陳小柔的腦袋裏擠壓!一個片段完成之後,就重複執行下一個片段,仿佛要把那夜的所有的記憶,完完整整地重新塞進陳小柔的腦袋裏!
強迫塞進她的腦海裏!
腦袋痛!一陣接著一陣排山倒海的痛!
陳小柔雙手抱頭,麵目猙獰,沒人知道她的腦海裏正經曆著一場怎樣的苦痛掙紮,她嗚咽著,順著斑駁的青磚牆緩緩下滑,蹲了下去,許久都沒有起來。
為什麼是她?為什麼還不放過她!為什麼還要帶她來到這個地方!
還不夠嗎?要糾纏到什麼時候才肯罷休!
陳小柔把頭深深地埋到膝蓋裏,眼前一片黑暗,她又看見了那束光,遠遠地亮著,閃爍著恬靜的誘惑,模糊而清晰。
她伸出手,探尋著,踏著茫茫的大雪,深一腳,淺一腳,每一步都異常艱辛,每一步都萬分期待,越來越靠近了她的那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