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東醒來的時候，田小鳳似乎還在熟睡，他總是先於她醒來，或者說，他樂於這樣做。
久而久之，就成了改不了的習慣了。
她蜷曲著身體，圈出的空間正好給浩浩留出一片舒適的區域，鼻息淺淺的，背對著徐東。
徐東小心翼翼坐起身子，生怕動作太大，驚擾了她，靠在床頭，向前探身，徐東把被子煨在田小鳳的後背，她怕冷。
頭有點痛，煙癮上來了，想抽一根，摸索了好大一會兒，還是作罷了，眼神移到妻子的臉上，她散著頭發，他最喜歡她散著頭發的樣子，懶懶的，軟軟的。
徐東抬起右手，輕輕撩開妻子臉上的亂發，她臉頰皮膚粗糙，耳後的皮膚卻細嫩的很，徐東的手指輕觸妻子的臉龐，從額頭到下巴，輕輕點點，一點力量都不敢用，像是在撫摸著一件稀世的珍寶。
“丫頭。”他輕輕喚了一聲。
從相識的一天起，他就叫她丫頭，這樣寵溺的稱呼，一直到田小鳳成為人妻人母都沒有改變，在他心裏，到了八十歲，田小鳳都還是他的丫頭。
“都是當媽的人了，還叫丫頭！以咱們要是再生一個女兒，該怎麼叫，都是丫頭？人家還不笑話死！”田小鳳仰臉，甜蜜地責怪。
“那也是我的丫頭。”酸溜溜的。
徐東從背後攬著田小鳳的腰，那時候家裏有一扇大大的落地窗，站在窗前能看得好遠好遠，綠草，藍天，還有滿世界的浪漫和溫情，兩人倚在一起，搖晃著，搖晃著，有時候是清晨，有時候是黃昏……
“丫頭。”徐東又喚了一聲。
一滴眼淚從田小鳳的眼角滑落，浸在枕頭裏，消失不見了。
她沒有睡著，怎麼能睡著，如果心裏的傷痛可以假裝麻木，那身體上的傷痛呢？又怎能強製地自欺欺人，告訴自己，不痛。
徐東附下身子，他想親吻一下身邊的女人，回憶太美好，美好的就像是真的一樣，接觸到她臉頰的時候，他發現了她臉上的淚痕。
“你哭了？”徐東板過田小鳳的身子，“什麼時候醒的？”溫情的話還來不及講，他就被田小鳳左半邊臉上的淤青給鎮住了，“這是怎麼回事？”他疼惜地問，想碰又不敢碰。
田小鳳驚異地望著徐東，他的眼睛裏除了關切還是關切，從遠古漫湧而來的關切。
“你呀，怎麼這麼不小心。”徐東溫柔地責怪，“走，我開車送你去醫院。”徐東說著，便立即起身。
“我車鑰匙呢？”他回頭問，眼裏帶著不好意思的笑意，“你看我，我也是糊塗了。”
田小鳳有點恍惚，很茫然。
“你一直盯著我看什麼？”徐東趴下來揪了一下田小鳳的鼻子，有點疼，這是他最喜歡的小遊戲。
田小鳳的眼淚大滴大滴地落了下來。
“唉，我的衣服呢？”徐東轉了個圈，僵在了原地，“這裏是哪裏？”
臉上一瞬間風雲變幻，抽搐了幾下，呆呆地站定了。不知道他有沒有記起來，昨天晚上的那一頓拳打腳踢，田小鳳隻是向他提出明天要去帶浩浩檢查，是王川幫忙約的專家，他就徹底激怒了，像隻中了魔的瘋牛一樣。
……
誰不願意停留在最美好的時候，可是現實就是現實，它給你的一點甜頭都會讓你平白生出許多苦澀來，田小鳳擦了一把眼淚。
人不能總是活在記憶裏，這一點田小鳳清楚得很，七點了，穿衣洗漱，王川幫忙約了專家，他說的對，逃避解決不了問題，是該麵對了，田小鳳已經做好了準備。
田小鳳牽著浩浩，隻說了一句，“我走了。”
大醫院的看病程序，遠遠比田小鳳心裏預想的要複雜的多，別說是各個科室各個部門不好找，單單看見黑壓壓的人群，就讓人頭暈腦脹，心生不安。
如果不是王川領著，田小鳳都懷疑自己能不能順利的完成各個程序。
田小鳳知道王川是真正的想要幫自己，他不是一個通過獻殷勤來博取女人好感的男人。盡管，她明白，王川一直以來對自己的心意，她也反反複複考慮到自己這樣麻煩王川會不會不太合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