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諫如被雷擊,呆呆地怔住。
書桌上點著一對燭火,玻璃燈罩外麵描著細細的淺淺的青色蘭草圖案,映著燭光似乎在搖晃,王諫兩眼盯著那蘭草,心也跟著搖晃,在明亮中搖晃。
他有孫子了?
是嫡長孫!
他不該這麼冷靜,應該喜形於色,可是有什麼壓製著不讓他盡情地歡喜。哦,是左相和崔尚書。
左相臨死前鬧的動靜太大了,蘇相和崔尚書應該看出了端倪,特來提醒他:若梁心銘就是梁心銘,便罷了;若梁心銘不是梁心銘,也隻能繼續扮下去,或者詐死脫身、隱居起來,絕不能公開身份做回王家大少奶奶。
他們暗示,不論王亨和梁心銘私下關係如何,他們都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若讓梁心銘恢複成林馨兒,恐怕下士子都要群起而攻之,他們也無法袖手旁觀。
蘇相和崔尚書認為,王諫的選擇是毋庸置疑的,他再疼王亨也不能不顧家族,淩駕於家族之上。
王亨也認為,父親縱然不會將梁心銘當棄子,也不會讚成她恢複身份,今晚告訴他此事,十有八九是想勸他讓梁心銘詐死脫身,然後改頭換麵隱居。——是隱居,不是改個身份嫁給他,那一定會被人發現的!
換言之,馨兒隻能做他外室。
可他們都錯估了王諫。
王諫,也是個情種!
與衛姨娘陰陽相隔,是他一生中最大的恨事;因此事與妻子離心、兒子一出生便受疾病折磨,更令他愧疚;因這愧疚,他想要補償這娘倆,又害得兒子和心上人生離死別,父子離心,兒子頹廢不肯再娶。如今上憐惜他,林馨兒竟然無事,他怎能再放過這補救的機會!知道梁心銘就是林馨兒,他便下決心:無論如何,也要讓兒子兒媳團聚!至於蘇相和崔淵所,他並非沒考慮,相反他思慮極深。
他轉臉,王亨正目光炯炯地盯著他,滿眼的戒備,他心一酸:兒子這是被傷透了心,再不相信他,防著他呢。
他一時不好拉下臉來表明心跡,掩飾地咳嗽一聲,道:“你莫要擔心,依為父看,此事大可轉圜。”
王亨疑惑問:“如何轉圜?”
王諫道:“讓皇上赦免青雲呐。”
王亨眨眨眼,父親……這是要幫他?他激動,又不敢確信,試探地問:“父親覺得這能行嗎?”
王諫道:“若是平常肯定不行,但現在是非常時期。沒什麼不可能的,隻要你有能力、有權力。”
王亨微微張嘴,震驚地看著他。
王諫被兒子看得不自在,起身走開,去櫃屜內拿了一把銀剪,再走到桌邊,取下描蘭草的玻璃燈罩,去剪那燈花,燭火映在他臉上,眼中晃著笑意。
燈火一暗,再一亮,伴隨著他平靜的聲音,“武則有能力,當權力達到頂峰時,竟以女子之身登基為帝。梁心銘隻求被赦免,有什麼不可能的?!”
王亨終於確定,父親真要幫他。
他驚喜問:“父親,那咱們該怎麼做?”一麵搶過王諫手中的剪子,殷切道:“讓兒子來剪。”聲音滿是歡喜。
王諫眼睛一熱——王亨和梁心銘應該早有主意了,卻還要向他這個父親討教,這是對他的依賴,也明兒子心底裏一直渴望得到父親支持和保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