壑哥兒問張謹言:“聽懂了?”
張謹言道:“沒聽懂。”
壑哥兒耐心道:“怎不懂呢?就是她命裏缺爹,一個爹不夠,要兩個爹才能壓得住她命格……”
張謹言打斷他,指出關鍵:“再缺爹,那也得是男人才成,怎麼能叫女人爹呢?”
壑哥兒一滯,重新仔細打量這表弟:曬得醬色的臉,臉上貼兩道濃眉,眉毛下嵌著一雙懵懂眼,還是那副呆呆的模樣啊,怎麼話這麼犀利呢?
壑哥兒也不是吃素的,腦子一轉便反問:“下男人多的是,有幾個能超過我母親的?”
張謹言眨巴兩下眼,心想:大舅母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宰相,一般人是比不上。嗯,父王爵位高……
不等他想完,壑哥兒就揮手道:“你別想了。百官裏麵隻有那幾個人爵位比我母親高,大姐總不好死皮賴臉地跑去認人家做幹爹,母親是自家人,方便。”
張謹言道:“爹不都是男人嗎?”
鍥而不舍地又繞回原點了!
壑哥兒道:“那又怎樣?母親比男人還強。”
完,不等張謹言再追問,便霸道地結束話題,轉而問他在北疆的生活、學了些什麼等等。
聽張謹言四五歲就開始習武,會騎馬,會滑雪等,壑哥兒眼睛亮了,要和張謹言過兩招。
張謹言也來了興致,也不話,起身將腰帶緊了緊,又撩起外袍下擺掖在腰間,然後看著壑哥兒。
壑哥兒左右瞧瞧,這廊簷前臨水,後頭是牆,不過三四尺寬,便道:“這裏展不開,去院子裏。”
張謹言點頭,兩人遂去了院裏。
院牆下,一老仆正修剪花草,見了他們笑一笑。
壑哥兒也沒理會。隻要他在家,無論是內宅還是外宅,也無論是清晨還是傍晚,時常都能碰見這老頭在附近打理花木。日子一長,他品出味道來了:這定是父母派在他身邊保護他的人。他便裝作不知道,依然我行我素。
壑哥兒很隨意地站著,對張謹言笑道:“為兄癡長表弟一歲,表弟又剛回京城,是客,請表弟先出招。”
張謹言抿嘴憨笑一下,也不客套,果然出手了。
……
老仆手中的大剪刀不動了。
隻一招,壑哥兒便跌了個四腳朝,滿眼不可思議地看著張謹言——這子才七歲嗎?下手怎這麼重呢!
張謹言有些不知所措地瞅著壑哥兒,心裏也疑惑:怎這麼不經打呢?沒準備好?又見他一手撐著地麵,另一手劃拉幾下也沒掙紮起來,忙上前攙扶。
張謹言問:“表哥沒準備好?”
他以為壑哥兒藏拙。
壑哥兒臉紅了。人貴有自知之明,他本就聰明絕頂,雖然張謹言隻打了他一掌,也足以讓他明白自己同這個表弟之間的差距,重新來過也沒用,更丟人!
他悄悄平複了一下,然後對張謹言抱拳讚道:“表弟不愧是將門虎子,不是為兄這三腳貓的工夫能比的。為兄甘拜下風。將來還要表弟照應。”
張謹言見他並不生氣嫉妒,對他印象大好,也去了剛來的生疏和拘謹,也笑道:“是表哥太謙了。”
壑哥兒道:“不是謙,是真比不了。罷了,熱,咱們去河裏遊水吧。表弟會遊水嗎?”
他想著,張謹言在西北邊疆長大,習武騎馬打獵、滑雪都是必會的,卻未必會遊水;自己夏時常遊,有時還去城外的渭水河裏遊,這項定能勝過他。
張謹言道:“會。”
於是,兩人便回到廊下,將外衣脫了,隻穿裏麵衣,胳膊腿都露了出來。隻見張謹言渾身上下黑不溜秋,結實得像條烏泥鰍;壑哥兒手腿則雪白如節藕。
兩人約定:從這裏順流而下,誰先到達東邊的湖裏,算誰勝,要送一樣東西給對方。
約罷,兩人均一頭紮進河裏。
壑哥兒心想這次可不能再輸了,因此展開手腳,使出最佳姿態在水底向前溜。正全力以赴地劃,恍惚間身邊黑影一晃而過,忙留心看時,卻什麼也沒有。心裏納悶:什麼東西?這河裏也不能有這麼大的魚呀?
壑哥兒發揮最好水平,從河裏溜到湖裏,竄出水麵,摸一把臉上的水,向前一看,隻見張謹言已經遊到湖中央去了,正浮在水麵,周圍傘蓋似得荷葉並幾隻粉色荷花簇擁著他黑臉,笑容燦爛,壑哥兒愣住了。
湖岸邊的柳樹下,老仆歎口氣。
壑哥兒遊到張謹言身邊,疑惑問:“你常遊?”
張謹言笑著點點頭。
壑哥兒問:“北邊有水嗎?”
張謹言道:“有大湖。”
壑哥兒再問:“北邊夏短,你也練不了幾啊?”
張謹言道:“冬也遊。”
壑哥兒失聲道:“冬怎麼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