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第三天,她的症狀果然減輕了。
她不再腹痛,身上也輕鬆了,隔兩個時辰才拉上一次,也不再是稀裏嘩啦痛泄,隻是身子還太虛弱。
她欣喜萬分,全力以赴答卷。
下午,終於交卷了。
她重重吐了口氣,一手提木桶,一手提考籃,拖著疲乏虛弱的身子走出號房,仿佛經曆了一場大劫。
整整三天,她瘦脫了形:圓潤的下巴瘦尖了;麵色蒼白,嘴唇也沒有血色;眼窩深陷,目光毫無生氣,一望而知生了大病。身體消瘦導致胸圍縮水,上身的偽裝不服帖了,若這時解開她上身檢查,定然暴露無疑。
她棉袍後麵染著帶一團汙跡,渾身散發臭味。
梅園詩會上,不少舉子都認識了她。
她這副形象,很快引起眾人注意。
善良有涵養的,或者有心機的人,即便疑惑也不會當眾表露出來,隻有那率性張狂的人,才會恣意嘲弄。
孟無瀾首先發現她異樣,吃驚地問:“梁賢弟這是怎麼了?難道生病了?”
梁心銘咧咧嘴,搖搖頭。
她沒力氣說話,也懶得說話。
忽聽一陣大笑在後響起:
“你們看他衣服後麵——我的老天爺!這是答不上來題,急出屎尿來了?哈哈哈……”
“真弄到身上了!”
“生病了就該退場,這麼挺著有什麼用?”
“唉,這也太不幸了!”
“可別這麼說人家。也許人家就考上了呢!這要是考上了,他可就出名了,將成為古往今來第一個在身上拉屎的進士,必將因此名垂青史,遺臭萬年!”
“哈哈哈……”
疲累得跟瘟雞一樣的考生們,因為他最後一句妙語忍不住轟然大笑,一掃狼狽之態。
孟無瀾出頭抱不平,道:“周兄嘴上積德吧。別人生病就夠難受的了,周兄怎能嘲笑他?”
梁心銘停下腳步,轉身看向身後。
沒有怒不可遏,也沒有尷尬羞愧。
說“遺臭萬年”的是個年輕舉子,儀表出眾,笑容明朗,眼神清澈,不似惡形惡狀之相。梁心銘覺得他並沒有惡意,不過是年輕人愛鬧罷了。將心比心,若她看見人把屎拉在身上,恐怕也會忍不住笑的,並非嘲笑。
她目光轉一圈,對那說“遺臭萬年”的舉子道:“這一泡屎,能博得諸位開懷一笑,也算在下功德無量。一笑解千愁!興許明日下場,大家都能考好了。在下預祝各位:金榜題名、蟾宮折桂!”——若榜上無名,看你們還笑得出來!
眾人楞了一會,又是轟然大笑。
那姓周的笑得直跌腳,直說“有趣”。
隻有孟無瀾沒有笑,默默地看著梁心銘。
那時,他們已經到了貢院門口。
貢院外,考生的親友正焦急等候。
李惠娘這三天也不好過,幾乎沒合眼過,也煎熬得形容憔悴。她擔心梁心銘,索性早早來到貢院。
喬老爹便陪她一塊來了。
惠娘不過是個尋常婦人、水做的女人,一想到她和梁心銘同病相憐,帶個孩子艱難地掙紮在這世上,還要被人欺辱、陷害,那眼淚就不斷往外流。
眼淚流下來,她就用帕子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