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嫉妒(1 / 2)

第八十八章 嫉妒

黑暗讓人平靜,許多從前沒有注意到的聲音在自己的生活中浮現,窗外沙沙的風吹樹枝聲,鴿子噗噗拍翅膀的聲音,好像很小的時候,賴在床上裝睡不想去書房習字,閉著眼睛聽到的聲音。

好逸惡勞是人的本性,母親對自己寄予厚望,嚴厲要求,高壓之下,年幼的他更是對習字背書厭惡,千方百計想裝病逃避去書房。旁人都是嚴父慈母,自己卻是嚴母慈父,從小父王就並不在意自己的功課,偶爾一見,也都是微笑溫和,母親因為自己背不出書打自己戒尺,自己又哭又鬧,他也隻是笑道:“孩子還小,將來也不過是個閑散宗室,兒子肖母,愚鈍自有愚鈍的福氣,何必強求,鬧得雞飛狗跳的家裏不得安寧。”

母親知道父親不喜鬧騰,再罰自己,就都避著父親,又因為那句“兒子肖母”深以為恥,平日裏絕不肯承認自己學識不行,近身既好用識文斷字的奴婢,又不許奴婢學識超過自己,倒鬧得身旁盡是見風使舵、察顏觀色的諂媚小人卻不自知。

愚鈍自有愚鈍的福氣……因為父王的確是因為她的愚鈍才讓她當了皇後,而在父皇眼裏,這已是莫大的恩賜與福氣了,也不知道自己失明的消息傳進京裏,父皇母後會如何想。母後本來也就對自己沒抱什麼希望……她還會為自己感覺到悲傷嗎?還是為自己再一, 次爛泥扶不上牆而感覺到憤怒?李知瑉在黑暗中譏誚地冷笑了一聲,驚覺黑暗讓往事瑣碎的不快盡皆浮上心頭,這樣不對,會讓悲觀的情緒控製自己。

蒙住眼睛,是為了看得更清楚,不是讓自己變成怨天尤人的廢物的。

他坐起來,卻有人立刻上來扶起他,趙樸真在他身側輕聲道:“王爺,鴿舍有信來。”

從前鴿舍的密信,都是王爺親啟,趙樸真掌華章樓數年,知道鴿舍裏馴養信鴿,知道信鴿每日來回帶來各方密信,然而卻從來沒有任何人看過鴿子們帶回來的信。而她從前一心想著要離開王府,更是一步不多走,一眼不曾多看,就怕知道得太多。

然而現在王爺失明……高靈鈞將鴿子上戴著的密封蠟筒送來就裝作有急事跑了,那蠟筒上是暗紅色的火漆印,這是特急的意思,怕是京城有消息來,她隻有硬著頭皮進房,看到王爺躺在床上一動不動,她也不知道王爺到底是睡著著還是已經醒了,隻好靜靜侯在一邊,直到看到王爺坐了起來,才上前稟報。

李知瑉雙眼上蒙著雪白的紗布,轉過臉來,趙樸真卻仍然仿佛看到他昔日那犀利而冷靜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垂下眼皮,躲避那如有實質的壓迫感,李知瑉卻淡淡道:“拆了。”

趙樸真將那蠟筒打開,取出裏頭一卷油紙展開,裏頭卻都盡是數字,每三個一組,全看不懂。李知瑉卻仿佛仍能看得見一般繼續道:“在我箱子裏拿那本《六韜三略》出來,按上邊的數字對著看,第二個數字是頁數,第一個數字是自右而左第幾行,第三個數字是自上而下第幾字,你一一破譯出來,謄抄出來後告訴我。”

趙樸真拿出那本青竹紙封麵的《六韜三略》來一一對應依言破譯,這本書李知瑉行軍途中經常拿來看,眾將見了多以為王爺勤習兵法,如今看來這密信所對應的書也是隨時變化,便是中途信鴿被別有用心的人捕獲,知道上頭的含義,也未必知道對應的是哪一本書,倒是個萬無一失的密信傳遞法子。

信很快就譯出來了,她卻被信裏的消息震驚到了,深深吸了一口氣,李知瑉敏感問道:“如何了?”最近這些日子邊疆一直飛報消息回京,這密信裏,就是再說最近京城的動向。

趙樸真讀出了破譯出來的文字:“冬至日,上官老夫人攜上官謙嫡女入宮給後請安,宮裏內線傳訊:上官欲嫁女於秦王,後大悅,厚賞之,當夜求見上,回寢宮後喜形於色。”

很顯然李知瑉在宮裏在竇皇後身邊必是有內線的,上官謙沒有續弦,後院無人主掌,因此一直深居簡出的上官老夫人忽然親自帶著上官筠入宮,那必然大多是和上官筠的婚事有關了。上官筠曾幾乎為太子妃,她的婚事,各方人都關注著,便是戰起前,也有範陽節度使夫人親自進京為義子求娶,雖說看起來十分不般配,卻也算得上是一方梟雄給出的結好的信息,總歸是引人注目的。而這個信息裏,顯然上官老夫人進宮給皇後請安,私下對皇後表達了將上官嫡女嫁給皇後嫡子秦王的消息,那顯然是確鑿的,而皇後大悅,也在情理之中,畢竟竇皇後之前為秦王謀取五姓女,結果被世家們婉轉地拒絕,雖然之後秦王取得了戰功,本來可以借著戰功再次謀取一番,然而秦王在這節骨眼上,卻失明了,失明的皇子,還有什麼前途?在世家女裏頭再找秦王妃,已絕不可能。這個時候峰回路轉,上官家,居然願意將最寶貴的嫡女嫁給秦王!這對竇皇後來說,顯然是個喜出望外的消息!

之後竇皇後求見皇上,這消息沒有寫具體,可知無法探得確切消息,但幾乎可以猜想到必然是和皇上請賜婚的旨意,回寢宮後喜形於色,那自然是得償所願了——上官筠要成為秦王妃了!

趙樸真極力保持著自己聲音的平穩,卻依然無法控製地流露出了一絲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