蒺藜在閨閣思忖良久,在以實相告和善意的謊言之間擇了前者,提了盞燈領著青鴿去了書房。
歌鴝站在那副《夜鶯》前發愣,門外輕扣。
“哥哥,我進來了!”
蒺藜一進來就看見歌鴝負手站立的背影,去年作的那副畫被哥哥掛在了書房,沒有落章也沒有題詞。
“藜兒前來請罪,祈求哥哥原諒藜兒先斬後奏。”說著蒺藜便在歌鴝身後跪下了身,青鴿也跟著跪著。
歌鴝迅速轉身扶起她,把她帶到榻上,輕點她的額頭,寵溺的聲音如往常,“哥哥隻有你一個了,別說傻話。”
“我不想看他坐擁天下。”蒺藜聲音清冷如泉水,完全不似在評述君主之人。
歌鴝搖搖頭,“他此生如何翻雲覆雨都是摩天嶺的陌路人,你何苦去摻一腳?”
蒺藜眸光一暗,傾身抱住歌鴝,“哥,我不屑看他生,我親手送他死。”
歌鴝伸手回抱住她,心裏隱隱猜度著真相,在心底歎息一聲,聲音喑啞,“哥哥成全你。”
夜色漸濃,彌漫著隨風而逝的曼珠沙華吐露的芬芳,充滿死亡的氣息。
翌日一早,歌鴝蒺藜、青鴿竹一一行四人踏上了去往有娀宮城的路。
夜幕低垂,秦艽獨自一人在梅衣小鎮酒館裏喝小酒,簾外雨潺潺,雖然不是有娀的霖雨時節但也有一番風情,館外風雨淒淒館內歌舞升平,有少年郎生澀的戲腔傳來。
“給你三分顏麵才讓你留下來登台,上去了就要有所表現,不是你的就不要肖想,給我滾下來!”一個一臉刻薄相的男人在台下哼哼唧唧,台上俯趴著一個年齡不大的男子,遠遠看著可稱為少年。
大概是男子個子不高,被身邊站著的人遮去半個身子,隻穿了一身單薄的裏衣,能看見一頭栗色頭發,盡顯著苗疆異域風情。
“我可以的,大人……大人再給我一次機會。”男子傳來孱弱的渴求的聲音。
“給你一萬次機會你也是上不得台麵,給我滾下來。”台下的那個男人應該是酒館裏掌事的,指著地上的男人不留一絲情麵的說,“阿九還不動手?給你飯吃是讓你看戲的麼,還不趕緊把這個砸招牌的弄出去?”
“小的馬上把他弄出去,馬上弄出去。”被喚阿九的人立馬彎下腰想去拖男子。
男子反應甚為強烈,一手揮動,一手撐著身體移動,“不要,不要碰我,不要碰我!”
阿九作勢要去拉他,“又不是黃花大閨女,還碰不得了!”
“不想死就別碰我!”男子一翻身直接從台子上滾了下來,一身狼狽。
歌鴝甫一進酒館就聽見那一聲“不想死就別碰我”,之後便看見地上躺著一人,側臉正好朝著歌鴝這麵。
男子麵若桃紅,當是方才激動所致,一雙眸子滿含絕望之色淒楚萬分,盯著那一雙眼睛,歌鴝覺得好熟悉。
七年前被流放至夕顏殞命之時,他也曾浮現出這樣的眸光。
歌鴝想著,可能三分是命七分是運,才會有想去救起那名少年的念頭。
隻是,還未等他行動,那個少年便掙紮著爬起,晃身往他這邊走來。
秦艽的視線隨著那男子去往的方向一移動,蒺藜歌鴝他們便出現在他了眼前。
“請帶我走吧!”
歌鴝護在妹妹身前,出乎歌鴝意料,少年在蒺藜身前跪下了,還磕了磕頭。
秦艽依然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端一盅桂花釀,看見呆愣的站著的蒺藜,想來她未變的眸子中也是略帶了些驚愕。
蒺藜從歌鴝身後走出來,看著這個一頭栗色長發,身形瘦削的少年,微啟朱唇,“你是何人?”
少年直起腰,直直的看著蒺藜的眼睛,“鬱離子。”
蒺藜並不認識這個少年,名字也不曾聽聞,但是,鬱離子在她眼前將他之前一直蜷縮著的手掌攤開時,她便知道為何他會求她帶他走。
鬱離子攤開的手掌指骨纖長,肌膚細嫩如羊脂玉,所以更襯得指甲烏黑亮麗。
這樣的指甲,再加上他一頭栗色的頭發,於蒺藜而言,透露出的訊息非常明確。
蒺藜從隨身攜帶的百納盒中取出了一粒藥,“你先把它吃了。”
鬱離子沒有猶豫的便接了藥吃下。
蒺藜這才屈膝將他扶了起來,看了哥哥一眼後,“隨我們一路吧。”歌鴝並未反駁。
秦艽遠遠看著他們,歌鴝客氣的跟掌櫃解釋道謝,又為那個男子買了新的衣裳。雖然想弄清楚蒺藜帶走他的個中緣由,但是秦艽不敢冒昧去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