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玄衣覆體的年輕男人緩緩路過明湖河畔時,手中的燈盞在風中吹得明明暗暗。
這是一條通往冥界與陽間的河流,自南向北,河水是望不見底的深邃。
河水通黑,立於兩岸冰封的山川之間,仿若一片白布間愕然被墨跡渲染一般。
此河通往陽間的一段稱之為“明湖”,而通往冥界這端稱之為“冥湖”,故“明”通“冥”者,以水為載體,斷之前世,離之生死,取之陰陽。
年輕男子看著這川流不息的河水從麵前奔騰而過,腳步在岸邊停了下來。
黑色的袍子被河岸的風吹的獵獵作響,有雪飛落在他的肩頭發上,落滿厚厚一層,也恍若沒有發覺。
隻是目光深邃的看著這同樣黑色的河水,玄瞳微閉。
看著四下被風雪覆蓋,而這冥湖卻絲毫不受影響,反而流的更加歡暢熱烈。
皆道風雪依稀故人離,興許就是這般了無情義吧?可這世間,不說流水,不論風雪,最無情的還是人的生命吧。
年輕男子唏噓一聲,黑色的瞳孔間仿佛倒映著這世間一切。
三百年來,自己每日每夜從這裏收聚起無數或悲或慘的亡靈,送他們進輪回,入往生,與天地為伴,早已分不清真正的生和死了。
卻是那四季更轉的歲月,還讓人隱約感覺到自己到底是為了什麼而存在的。
隻是隱隱覺得,今年的風雪卻更勝於往年。
目光微微一頓,手中看似脆弱的燈籠已經猝不及防的飛離出自己的手心,朝著河中飛去。
不用說,自是又有靈魂的存在。
年輕男子快速回轉過神,在心裏默念著字訣,然而引魂燈卻在空中發出急劇的白光,四下河水也開始急劇翻騰,發出濃烈的黑色霧氣,與之白色光芒交織在一起,瞬時間地動山搖。
“不好。”
男子暗呼一聲,看著那纏繞在一起的兩道光芒,心下一個隱約的念頭不斷提醒著自己,快速飛身將引魂燈收攏回來,四下光芒在自己的掌心中濃縮成一團,終於翻騰的河水也平息下去,四下恢複平常。
男子輕籲口氣,目光稍一掠,就在自己準備飛離河中的瞬息,隻見其黑色的河水中漂浮著一道紅色物體。
看模樣,竟似個人形。
男子心下一震,略一皺眉,想也不想的抽身而下,手掌一帶,河流也隨之平靜下去,恍若一塊黑色的鏡麵。
果然那漂浮在水麵的物體是一個年輕的女子。
男子止在水麵上,腳尖輕點間,隻聽得那女子微弱的呼吸聲。
入了冥湖竟然還活著?
男子長籲口氣,一揮臂,小心將女子從水中撈了起來,然而指尖在觸碰女子的一瞬間,隻聽得女子發出一聲細小的聲音。
男子快速低下頭去,隻聽得後者緊閉著眸子,嘴裏斷續的咬出兩個字來:
“救……我……”
微一蹙眉,不加猶豫的借力,將女子帶離了黑色的河水中。
池悠從黑暗中清醒過來時,隻覺身體異常的輕便,如同浮雲一般。
目光所及處,隻剩幽幽的宣紙一般的屏障物包裹在周圍,以及那火焰似的白色東西正在獵獵燃燒著,明明看起來近在眼前,卻看起來一點都不會灼燒到自己,反而看起來很是……
溫暖。
自己第一感覺便是如此,還來不及思索更多,隻知目光透過那紙紗窗一般的東西向外麵看去時,一個身穿黑色衣裳的人背對著自己,模樣甚是高大,看不清他的麵孔,卻隻見得一團黑色的煙霧在他指尖繚繞
池悠凝神,目光打量在那人身上,略微思索了一會兒。
隻隱約記得自己是被池茵陷害,之後被裝入一具棺材中,再然後便是蒙上雙眼,四下是冰冷的水一般的東西。
然後呢?
池悠猛地想起在自己沉睡前,那白如骨的指尖擦拭過眉目時的溫度。
“是你救了我?”
那人轉過身來,微微勾手,自己就跟著那屏障一般的東西一起提到了他的麵前,火焰散發的白光照射在他的麵容上,讓池悠一下子看清這個人的臉。
不溫不怒,不出塵也不難看,反而給人異常心安。
那人舒展著眉心,一臉溫和,與之他說出的話卻又讓人覺得極其不真實。
“我並沒有救你,隻不過你陽數未竭,無法順應天命而已。”
池悠愣了愣神,記憶深處那一番細潮此刻如同驚濤駭浪惹來狂風,暴雨驟急。
“那這是哪兒?你是誰?”
“青燈,引靈人。這是引魂燈,能保你靈魂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