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謀殺了鴨子
5月2日，香港維多利亞港驟然出現一隻高十多米的充氣黃鴨仔，萬人空巷都擠到那裏看。過去的兩周，這隻鴨仔是香港最惹眼的明星，微博和微信幾乎要被這隻鴨子刷屏。5月14日，鴨仔倒伏水中變成“鴨餅”，立即有傳言說，係某沈陽遊客向其投擲煙頭導致漏氣。事後展覽方立即辟謠稱是例行檢查，但從這個謠言中卻能看出，香港與內地兩地民眾之間的不信任達致何種程度。
說起來，這隻鴨子倒是跟中國的關係相當密切。
1992年，一艘滿載玩具的貨輪從中國出發，目的地是美國華盛頓州。這艘貨輪遇到風暴在太平洋上沉沒，承運的玩具中有近萬隻充氣黃鴨仔，浩浩蕩蕩在海麵上漂著。直至16年後，才在美國及英國海岸登陸。荷蘭藝術家霍夫曼在設計這隻大黃鴨時，無疑是從這個故事裏找到的原型。不過，圍觀群眾誰也不會關心這個，照相才是重點。
當那個謠言傳出來的時候，很多人都相信這是真的。說是當日一個東北旅行團乘船經過維港，一位胡姓男子連續點燃三十多支煙，投擲在大黃鴨身上，並稱“不信燙不死你”，經同船導遊質證，已經收監雲雲。可謂有細節有場景有人物有語言。
此前有一對東北夫婦在香港購物，因與旅行團不睦報警，稱自己“是有身份的人”，經香港電視媒體報道後，影響極壞。此類事件在過去的兩年內，是香港傳媒的家常便飯，大陸遊客在香港的口碑著實不怎麼樣。雖然都是極端事件並非常態，但這類報道一多，就給大陸遊客貼上了撕不掉的標簽：露富、不講道理、不講禮貌、不遵法規等等。
這位傳說中的胡姓男子滿足了上述的一切印象，嚴絲合縫。這條消息下麵的評論也跟過去同類事件的評論相仿，香港的一些微博用戶會說：看吧，他們就是這樣的，同時表示無奈。大陸的評論一方麵在譴責“凶手”，同時又羞愧地表示給香港人民添了麻煩。這一幕，太符合劇本了。
然而官方的辟謠消息出來時，那些轉發這條假消息的人，多數並沒有刪除。香港的一些網友也說，這次不是大陸遊客作的案，並不意味著他們對大陸遊客的批評是錯的。大陸網友則抨擊香港網罔顧事實大扣帽子，於是又引發了一場嘴仗。
這類爭論以後會越來越多。以我的經驗，在香港，凡是遇到此類違背公序良俗的惡性事件，很多人的第一反應是：大陸人。有一位住在香港的前輩媒體人說，他的觀察是，從港島往北，越接近深圳的地方，闖紅燈的人越多。一些香港人似乎沒有做好在兩地日益緊密融合時的心理準備。在香港回歸之前，許多香港人完全沒有想到日後會跟這麼多大陸人天天打交道。他們生活在一種“理所當然”的狀態裏，沒有那麼多匪夷所思的事情天天湧現出來。
於是，從相對獨立、相對分離的狀態進入到當前的這種融合與碰撞的狀態中，就非常難過。
在過去的十五六年中，香港人逐漸建立了對大陸人的認知。當新聞事件以及個體經驗符合這種認知時，他們覺得自己的認知得到了驗證，從而更加固化。讓他們改變這種認知太難了，即便你是一個談吐得體、受人尊敬的人，他們會認為你隻是龐大群體中的異數和少數。
黃鴨仔被誰“謀殺”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洗脫這種帶有歧視性質的成見，重塑兩地民眾彼此之間的信任？短期看並不樂觀，蓋香港不太可能改變大陸，而大陸正在改變香港。（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