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熱戀中的我和他(1 / 3)

未來

瑪吉十九歲生日那天——一九五七年的情人節——剛巧是星期四,那天晚上唱詩班要排練。塞琳娜買了蛋糕,練習一結束,她就把一塊塊蛋糕和裝著薑汁汽水的紙杯傳給大家,大家齊唱生日快樂。布利特老太太——她其實早該退出唱詩班,隻是沒人狠心提出來——朝她看了一眼,歎了口氣。“多叫人傷心,”她說,“年輕人陸續走了。唉,茜茜結婚以後就不怎麼來了,路易莎搬去了蒙哥馬利,剛剛我又聽說墨蘭家的男孩也走了,自己送了命。”

“送命?”塞琳娜說,“怎麼會?”

“哦,就是那種變態訓練弄出來的事故。”布利特太太說,“具體我也不清楚。”

休格的未婚夫在列尊訓練營,她說:“天啊,天啊,我希望羅伯特平安回家,不缺胳膊少腿。”——好像他去了什麼地方打肉搏戰似的,當然不是。(此時剛巧碰上曆史中罕見的半分鍾,國家沒有跟哪個敵人大動幹戈。)塞琳娜又要切第二輪蛋糕,可大家都想回家了。

那天晚上,瑪吉躺在床上,開始想墨蘭家的男孩,也不知為什麼。雖說對他不太了解,她卻發現自己心裏清晰地記著他的模樣:懶散,高個子,高顴骨,油亮烏黑的直發。她該猜到他注定會早逝。當尼古爾斯先生跟他們說話時,他是唯一一個不胡攪蠻纏的男孩。他身上有一種雷打不動的沉著。她還記得他開一輛自己組配的車,用從廢車場弄來的零部件,到處纏著黑膠布。想到這些,她覺得已經看見了他兩隻手握住方向盤的模樣。那雙手黝黑粗糙,巴掌很寬大,指關節的縫裏嵌著油汙。她似乎看見他一襲軍裝,如刀鋒般筆挺的褲管——一個臉不改色衝向死亡的好男兒。

這是她第一次朦朧地意識到其實她這代人也會隨著時間流逝,就像他們的長輩一樣,會長大,變老,死去。更年輕的一代已經從後麵頂上了。

鮑裏斯寫信來,說他爭取春假時回來。瑪吉希望他別把這事說得那麼千辛萬苦。艾勒的不動聲色和沉著自信,他一丁點都不具備。塞琳娜得到一枚訂婚戒指,上麵鑲著一顆心形鑽石,閃亮耀眼。她開始一遍遍擬定複雜而周密的婚禮計劃,婚禮定在六月八日,她莊嚴神聖地朝那日子靠近,就像一艘船,而她所有的女伴都跟在船尾的餘波裏團團亂轉。瑪吉的媽媽說,就一個婚禮,弄得這樣大驚小怪,實在荒唐。她說一心想結婚的人,結了婚就會大失所望;之後,她又換了口氣:“不幸的孩子,花了這麼多心思,我真的是可憐她。”瑪吉嚇了一跳。(可憐!在她看來,塞琳娜已經開始了自己的生活,而瑪吉還在導軌上等待出發!)就在這時,塞琳娜選定了一套象牙白蕾絲婚紗,之後又變了主意,覺得雪白絲緞的更好;她先是挑選了一組聖歌,後來又變成一組通俗歌曲;她又向同伴們宣布要用草莓圖案裝飾廚房。

瑪吉回憶自己所知的墨蘭家的情況。失去一個孩子,他們肯定非常傷心。他的媽媽,她好像記得已經過世。父親是個邋裏邋遢的糊塗男人,像艾勒那樣彎著腰。有幾個姐姐——大概兩三個。在教堂裏他們總是坐哪排,她能一下子說出來。現在,她想去看一眼,卻意識到再也不會見到他們了。二月餘下的日子,還有三月的大部分日子,她一直抱著看見他們的希望,可他們卻再也沒在教堂露臉。鮑裏斯·德拉姆回家過春假,禮拜天,他陪她去教堂。瑪吉站在合唱隊裏,朝下麵他坐的地方張望,他夾在她父親和哥哥艾爾莫中間坐著,很般配,簡直太般配,就跟她家裏的男人們一個樣。唱聖詩時,他臉上一副垂頭喪氣的表情,低聲嘟囔著,甚至可能隻是做做口型,眼珠溜到一邊去,就好像指望別被人注意到。真正唱的隻有瑪吉的母親,下巴高翹,字正腔圓,落地有聲。

禮拜天和家人吃完晚餐,瑪吉和鮑裏斯走到屋前的露台上,鮑裏斯說著他從政的熱切願望時,瑪吉用腳尖前後搖晃著吊椅。他說他覺得自己得從小事做起,比如去選校董事會之類的。然後他要一步步當上參議員。“嗯。”瑪吉說。她咽下一個哈欠。

然後鮑裏斯輕輕咳了一聲,問她是不是想去念護校。這說不定是個不錯的打算,他說,要是她那麼喜歡照顧老人的話,這樣一來和他的仕途多少也能掛上鉤。但參議員夫人是不倒痰盂罐的。她說:“可我不想做護士。”“你在學習上向來聰明。”他對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