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家砦沒了?”安丙心中一凜,有種被一箭穿心的窒息感。
“官軍撤出西和州時,張家砦全體弟兄、姊妹都頂上去了。你知道什麼叫全軍覆滅嗎?血流成河,積屍成山啊安大人!”女人鼻子紅紅的,兩行熱淚滾滾而下。
安丙默然。有多少義士戰死沙場,有多少無辜血濺鄉土,有多少房屋化為灰燼,有多少牲畜被趕盡殺絕,有多少城池被夷為平地……一幕幕悲劇在這六個月裏天天上演,慘絕人寰,安丙豈能不知?
他唯一不知道的,是那個背叛大宋,背叛祖先的吳曦,在麵對這些悲劇的時候,都是什麼感受?他憑什麼就能心安理得?難道僅僅因為要滿足個人野心?
“張家砦沒了,活下來的弟兄姊妹們暫時分散隱藏了起來。我保不了國家,隻想保住自己的小家,所以就來找姐姐了。我希望我們姐妹齊心找到父母,脫離這是非之地,回成都瓦子裏去,繼續演出我們的雜耍……”女人變得絮絮叨叨,再沒有六月安丙第一次見她時那種奪人的氣魄,有的隻有無窮的悲哀。
安丙心中感慨,國家的失敗,個人的失敗,可以輕易地擊垮一個人,特別是女人。“對了!”安丙突然想起似的問,“完顏綱派人給吳曦送金印,是你打探到的吧?”
“是!”女人抬起頭來,擦了擦眼淚說,“我來找姐姐,無意中闖進了吳曦的大帳。”
“我想也是如此。”安丙點了點頭。
“完顏綱的使者把金印交給吳曦,吳曦則將其家族諜譜、關外四州地圖交給使者,還厚顏無恥地說,不日就派人導引金兵去鳳州——”
“導引金兵去鳳州?”安丙打斷女人的話,沉吟說,“鳳州還在程大人手裏,金國人要想進去沒那麼容易!”
“隻怕未必!”女人冷笑說,“吳曦已派人持書告知程鬆,說金國人必須得到和、成、階、鳳等關外四州,才肯罷兵,要求程鬆可守則守,不能守則盡快退至興元——”
“不好了,哥!”
二人正說話,安煥突然在門外喊了起來,心急火燎地。這段時間安丙聽慣了失敗的消息,早已聞變不驚,但聽得這聲音,還是有些心驚,趕緊走出門問:“安煥,什麼事大呼小叫的?”
“怕你不肯出來,嫂子呢?”安煥不無曖昧地笑。
“她在裏麵呢。說,到底什麼事?”安丙沒有心情跟安煥玩笑,嚴肅地問。
“程先生捎信來說,舉人陳國飾投匭上書,言吳曦必叛,可韓侂胄那個老頑固竟然不信,反把陳國飾一頓臭罵!”
安丙冷笑了笑,說:“韓丞相要有那麼容易相信,我不早就把密函呈上去了?陳國飾什麼人?別說他一小小舉人,就是我這隨軍轉運使又能如何?再說了,就眼下的形勢,韓丞相就算相信了,又能把姓吳的怎樣?”
“殺了他,一了百了!”
一個聲音冷冷地從屋裏傳了出來,嚇得安丙拉了安煥,飛也似的衝了進去。
女人正擦拭著一把明晃晃的匕首,沒了悲傷,沒了憤怒,隻有一臉的悠閑。
安丙上去奪過匕首插回刀鞘說:“小姑奶奶,別打這種背時主意,對你沒好處!”
女人匕首被奪,靜坐著不語。
安煥拉了拉安丙衣角,低聲問:“哥,嫂子這是做給誰看?”安丙橫了安煥一眼,安煥不敢再多話,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
安丙在女人對麵坐了下來,神情凝重地看著女人,問:“你不會是為了這個才留下來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