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撫使程鬆接到吳曦書信時,正在興元府頭疼。
金兵以排山倒海之勢奔襲而來,沿途百姓惶恐逃向興元城,自相踐踏,死傷無數,城外號哭,如喪考妣,城內人心惶惶,不可終日。整個興元城都籠罩在一種末日降臨的氛圍中。這讓宣撫使程鬆無所適從,隻知道在官署裏東一頭西一頭亂撞,像一頭被困在陷阱裏的絕望野獸,急迫地想找到脫困的途徑。
自從毋思兵敗大散關以來,宋軍屢吃敗仗,軍心盡失,興元府已無險可守,程鬆早有去意,隻是沒有找到合適的時機和借口。接到吳曦書信的那一刻,他長長地鬆了口氣,有一種終於找到了解脫之道的釋然感覺。
他趕緊叫人請來興元知府劉甲、茶馬範仲任以及一幹文武臣僚。
劉甲和範仲任以為宣撫使找他們是為了商量如何迎敵金兵,出兵討伐決意稱王的吳曦,興衝衝趕到宣撫司。劉甲甚至都拿出了如何抵禦金兵,獲勝後如何出兵討伐吳曦的作戰方案,沒想程鬆見他拿出方案來,竟把一雙手搖得跟撥浪鼓似的,連連叫苦說:“我說劉大人啊,能不能不這麼幼稚啊?咱們才多少人馬?能跟金兵硬碰硬,跟吳曦決一死戰嗎?大散關是怎麼丟的?咱們都敗成崩山之勢了,還能和誰決戰啊?不能!你就別害本官了,啊!”
劉甲沒想到堂堂宣撫使,竟然懼怕敵人到這種程度,心中感慨,一個投敵,一個怯敵,瞧朝廷選派的這都是什麼狗屁宣撫使!韓丞相還指望西線取得若幹勝利,以便在談判中贏得主動權,他們把西線弄成這個樣子,還怎麼談判?直接投降得了!劉甲心中不屑,嘴上還是留了口德,他問:“程大人,不跟金兵硬碰硬?你的意思是跟他們講和嗎?”
“對對對!就是講和,講和!”程鬆頭點得跟雞啄米似的,一迭連聲地說,“剛才吳大帥已經馳書與我,說是金國人提出了講和條件,同意講和。”
“什麼條件?是不是讓出關外四州,吳曦稱王蜀中?”劉甲冷笑問。
“對對對,就是這個條件!對了,你是怎麼知道的?”
劉甲冷笑說:“吳曦決意叛宋稱王,投靠金國,在投書大人時,也投書於下官,要求下官歸順於他!”
“你答應了嗎?”程鬆吃驚地問。
“程大人!”劉甲冷肅地說,“請不要侮辱下官的人格!下官職分卑微,卻懂得忠孝節義,讓下官附逆,除非摘下這顆項上人頭!”
劉甲說得義正詞嚴,凜然決然,不僅讓堂下官員敬佩,就連程鬆也連聲叫好:“好好好!劉大人行高品正,不愧是我大宋良臣!如今西北局勢危急,正是劉大人大有作為之際。劉大人,本官必須得回朝彙報西北局勢,西北這邊的事,本官隻能暫時委托於你了,望你勇敢承擔,不讓本官失望!”
“程大人,你這是要離開興元麼?”劉甲驚訝地問。
“對!”程鬆長長地歎了口氣說,“如今西北局勢一日數變,本官要是不回朝,朝廷都不清楚這裏發生了什麼事!”
“可是,”劉甲不滿地說,“現在這種情勢,西北不能沒有程大人您啊!群龍無首,後果豈堪設想!”
“是啊,西北群龍無首,後果不堪設想啊,大人!”群臣齊聲說。
程鬆不以為然地說:“本官當然知道眼下西北不能沒有主心骨!所以本官要委任劉知府為沿邊製置使,暫代本官職權,允許其便宜行事!”
“這怎麼使得?”劉甲惶恐地說。
“有什麼使不得的?本官說使得就使得!話不多說,就這麼定了!”程鬆說著,把委任狀和宣撫使印一並交給劉甲。
劉甲還想推辭,範仲任卻拉了拉他,示意他不要再推辭。劉甲方才忍住。
出了宣撫司,劉甲問範仲任:“範大人,剛才拉劉某,似乎有話要說?”
範仲任點了點頭,長歎一聲說:“劉大人,難道你不覺得,程大人把西北托付給你,是大宋之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