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再說了!”吳曦抬手阻止徐景望繼續慚愧下去,“你沒有誤導本王,本王也不可能受你誤導。俗話都說,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但本王用人偏不這樣!本王是疑人也敢用,用人都存疑。這就是本王為什麼不相信安丙的忠誠,卻敢大膽用其才能的原因!”
“千歲,您這肚量、氣魄,就算是古聖賢,也有所不及啊!”徐景望發自內心地讚歎著。比智慧、比思想境界,徐景望都不敢望吳曦項背,自然佩服得五體投地。
“說得沒錯!”吳曦自大地說,“本王就是有這種肚量和氣魄!因為這種肚量和氣魄,來自本王的周密部署和精密計算!”
“對對對!”徐景望恭維說,“就拿安丙這件事來說吧,至少就有一石三鳥的計算!”
“哦?是嗎?說來聽聽。”吳曦對徐景望的馬屁非常反感,覺得但凡馬屁精,都是不可信任,不可委以重任的人。但他既說派郎中給安丙治傷有一石三鳥的作用,倒也願意聽聽他怎麼說。
徐景望自作聰明地掰起指頭說:“屬下是這樣理解的:第一,可以證明屬下派去臥底的人,是不是真笨;第二,可以證明安丙到底是真病還是裝病,是該處死還是該重用;這第三,則是敲打安丙,告訴他他的一舉一動都在千歲的掌控之中,不管他情不情願替千歲效力,他都得掂量著點。”
“嗯!”吳曦滿意地點著頭,“你說得沒錯!本王就是要敲打敲打安子文,讓他知道他唯一的出路,就是忠於本王,盡心做事!”
“千歲英明!微臣真心歎服!”徐景望打躬作揖,由衷地讚美著他的千歲蜀王吳曦,恨不能替他提鞋,替他吹幹淨鞋尖上的微塵。
就在安丙崴傷右腳踝的第三天,農曆正月十八,吳曦乘龍輦,建左纛,在興州舉行了隆重的即位大典。
吳曦建號轉運,改興州府為興德府,以治所為行宮,派董鎮到成都督造宮殿;置百官,封安丙為中大夫、丞相長史、權行都省事;下令實行削發、左衽;將自己下轄的七萬人馬和劉甲手下的三萬人馬分成十軍,各置統帥,交由王喜、祿祁等十人統帥,並著祿祁、房大勳戍守萬州,泛舟沿嘉陵江而下,控製夔州,扼守巫山的得勝、羅護等寨,以阻擋宋軍入蜀;傳檄成都、潼川、利州、夔州四路,募兵圖宋,等等。
吳晲建議引用名士,以籠絡人心。吳曦於是迭下詔命征召。蜀中名士陳鹹、史次泰不願附逆,一個削發為僧,一個刺瞎了自己的雙眼;李道傳、鄧性甫兩位官員則棄官潛逃;而權漠州事劉當可,簡州守李大全,高州巡檢郭靖等三人,更因不願附逆,而選擇了自我了結。
安丙因腳傷未參加吳曦的即位大典,卻獲得了丞相長史一職,代行丞相職權,可謂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職位之顯赫,讓徐景望、姚淮源等吳曦的心腹們眼紅不已。
別人眼紅的職位,在安丙眼裏卻成了一種侮辱,一種莫大的傷害。
安丙躺在病床上,好幾天都沒起來過,既不吃飯也不喝水。他痛恨這個偽職,更痛恨自己。他恨自己既沒有像王翼、楊騤之那樣當場抗爭,又沒能像楊震仲那樣,以死明誌,甚至都沒能像李道傳、鄧性甫那樣棄官潛逃!他早就遣散了家眷,身邊無牽無掛,又一身本事,要想隻身潛逃,任吳曦計算再周密,也難奈他何,他完全可以一走了之。可是,他沒有!這是他不能原諒自己的地方。而他最不能原諒自己的,是他竟然打心底裏同情吳曦!
截獲吳曦密函以來,安丙都認為吳曦叛宋稱王,乃是十惡不赦,大逆不道的事情,自己切齒痛恨。親手誅殺他成為支撐他隱而不發走到現在的重要理由。可是,自從聽了吳曦在興州府大殿的激情演說之後,他竟然在心底裏對他產生了同情。他讚同他對當今朝廷的深刻認識,更欣賞他的遠見卓識,對他敢於推翻舊製度創立新製度,敢於擔當未來與蒙古人對抗的重任的勇氣,由衷地佩服。這樣一個人,他是真不忍心去破壞他的夢想。盡管這個夢想的實現,可能帶有極強的破壞性。
這些天,安丙想得很多,很透徹,甚至想到了未來行動的細節。他努力地讓自己去恨吳曦,去阻止自己對他的同情。他就這樣矛盾著不吃不喝好幾天,弄得自己形銷骨立,真成了病人了。
好在沒幾天他就起了床,照常吃飯喝水走廁所。逼他做出改變的,是一個驚天的消息!